李商隱寫了許多無題詩。也許是懶的把,他連題目都懶的再去想再去琢磨,其實有沒有題目又有什麽關系,反正世人也看不懂。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壹點通。古龍還是懂他的,把這美妙的詩句化為絕世的武功。可懂他的人還是太少了。
任何人不被理解都絕對不會是件很愉快很值得驕傲的事情。李商隱也不例外。
唐代諸位大詩人中,白居易的詩應該算是比較好懂的了,相傳他寫完詩後會讀給老婆婆聽,直到老婆婆聽懂為止。雖然未必是真的,但白樂天之用心良苦也可見壹斑。
相較於杜甫,李白的詩作大部分也是不需要太多的文化積澱就可以讀懂的。少兒不識月,呼作白雲盤。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等等,這些詩句,不僅朗朗上口,更重要的是不需要費多少腦子就可以讀懂。
杜甫的詩作就需要費壹般精神了,畢竟除了詩聖他還有個“詩史”的雅號。這號壹般是不會叫錯的。卻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詩書喜欲狂。如果不知道點兒當時的背景,還以為杜老夫子中彩票了呢。爾曹生於名俱滅,不廢江湖萬古流。這更需要壹定的文史知識了。
可李商隱呢?人生壹題,人生無題,這就是李商隱。
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壹點通。
隔座送鉤春酒暖,分曹射覆蠟燈紅。
嗟余聽鼓應官去,走馬蘭臺類轉蓬。
有人考證,這首無題作於李商隱進士及第後在長安任職校書郎時期。此時李商隱已經結婚,所以對於有些人說是為情人而作,我甚鄙視。並不是所有的詩人都與元稹般喜新厭舊,就算元稹也是在妻子去世後才開始濫情的。
相較於古人,我們現代人對婚姻或者對愛情的認知不是更深了,而是更方便了更自由了更享受了,難道不是嗎?
從壹而終,永遠不應被嘲笑,也永不過時。
我更相信這是李商隱自己的臆想——渴望理解尤其是在政治被渴望接納的想象。而這點無疑是李商隱的隱痛。
舉進士第前,李商隱與牛僧孺的嫡系禮部尚書令狐楚交好,被令狐楚視為得意門生。進士及第後,李商隱娶了涇原節度使王茂元的女兒。
王茂元是誰?他乃當朝宰相李德裕的好友,就這麽李商隱也很自然的被歸入“李黨”壹派。此時又恰逢令狐楚剛剛病故,李商隱就被牛黨眾人視為“背叛師門”叛徒。
背叛師門,呵呵,背叛師門,這個罪名有多大?就算大俠令狐沖都承當不起,何況壹介書生呢?
牛李之間,李商隱無處可逃,也無從為自己辯解。可他心裏明白,他就是李商隱,壹個會寫詩,壹個想為朝廷為百姓做些事情的人。
他沒有什麽黨,他不需要什麽黨。
他是君子,君子朋而不黨。
李商隱希望自己可以自由飛翔,希望有人與他心有靈犀,尤其希望當朝的那位皇帝能看到他的努力。他在給自己辯解,這無法言說的痛楚讓他只能朦朦朧朧的去寫。難道他還能離婚不成?那樣不就成了徹底的小人!他是不屑的!再說妻子王氏本就大家閨秀,溫淑賢良,兩人甚是恩愛。
他是君子,君子可欺之以方!
我們的詩人都是天真的,會天真的以為自己用誠心忠心和自己的才能就可以換回壹些前程。可廟堂之高,又哪裏是他們想象到的。
江湖之遠,這也許才是詩人的最終歸宿。晚年的李商隱終於看明白了,這個朝廷不值得他付出,這個時代也不值得他托付,可惜那已經是《錦瑟》的故事了。
我們的李商隱呢?
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
淚已幹,痛已盡,可緩緩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