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個
上路前,伐木工的兒子孫長寧把餵的鳥都放走了。
這些鳥是他的親密夥伴,陪伴了他的童年和青春期。
他們不停地嘰嘰喳喳,好像在傾訴對他的思念。可是,孫長寧的心,卻像那只敏捷的燕子,已經飛上了雲端,展開了翅膀。
燕子遠去了,但它們轉身俯向大地,在壹片白樺林中盤旋良久,停在壹座墳前,勸誡它們的親密夥伴:請常待在這墳前的白樺樹上,像我壹樣為他唱壹首快樂的歌;春天來了,別忘了啄食泥土,為他建壹座墳墓。願他墓前的野花像星星,青草常青...
我多想帶他壹起離開,奔向太陽和晴朗的天空。為了這麽美好的壹天,他已經等了很久了!然而,他早已化作森林中的泥土,年復壹年地養育著綠樹。
啊,我希望死去的人能復活,我希望他能看到黨中央又壹次給我們帶來了這種光明,這種溫暖,這種解放!
睡在這棵白樺樹下的人是誰?他為什麽那麽執著於這個年輕人的感情?
那個人既不是親人,也不是壹起長大的夥伴...
六年前的壹個夏天,他跟著送魚的人去伐木隊看望失蹤的父親和失蹤的森林!
壹個在森林裏長大的孩子怎麽會不愛森林呢?
夏夜短,黎明早。在太陽升起之前,森林、山脈和群山環繞的小平原都隱藏在濃霧中。只有森林的頂部出現在濃霧中。隨著太陽的升起,越來越淡的霧色遊蕩著,流淌著,消失得無影無蹤。沈思的森林,會像小溪壹樣出現所有的,遠的和近的,所有的莊嚴,輪廓分明,濃的和淡的,深的和淺的綠色,綠色,或綠色。
森林,森林,那是孫長寧的天堂:他的嘴被野果染紅;口袋裏塞滿了各種野果;我的額頭被汗水濕透了;我的心被森林中的音樂陶醉了。
舊的腐爛的樹葉在他腳下沙沙作響;風在樹葉間沙沙作響;蝴蝶飛舞,甲蟲和蜜蜂嗡嗡作響;啄木鳥敲了敲門。壹只不知名的鳥叫了壹聲,停了下來。從森林深處傳來另壹只鳥微弱的啼聲,仿佛在回應鳥的呼喚。然後,他們像二重唱壹樣壹個接壹個地哭了起來。引起了許多不知躲在哪裏的鳥鳴,像是多聲部的混聲合唱。遠處,不時響起伐木工人砍樹的聲音:“下山——”;“衡山失陷——”。聲如江中波蕩漾:“順-山-下”;“橫-山-下”。漫長而遼闊。在森林裏,壹段音樂...
壹天,他帶著壹個大籃子去森林裏摘蘑菇給廚房吃。那年雨水很多,蘑菇長得真的很好!他已經想夠了,想夠了,停止了采摘。但他壹擡頭,就看到前面的大樹下有幾個大得出奇的蘑菇,像戴著白帽子的胖男孩,歪著可愛的小腦袋看著他,把他吸引到了森林深處。
突然,他聽到壹個奇怪的聲音。它既不像鳥兒的歌聲,也不像突如其來的雨水拍打著綠葉;它既不像遠處伐木工人拖長的聲音,也不像風揚起的森林。/pgn 0060 . TXT/PGN & gt;陶,卻又像是他從小就如此熟悉的大森林裏的所有聲音。模糊不清,像壹個清新、愉悅、美好的夢。
他循著向導的聲音,找哇,找哇,坐在壹片被砍了很多樹的空地上,壹個伐木工人正在休息。和爸爸住在壹個帳篷裏的梁老師,正在吹壹個長長的,亮晶晶的東西。所有的人,沒有壹絲聲音,聽著渾厚的林濤上飄蕩著清澈迷人的旋律。這段旋律向他展示了壹個他從未見過的陌生世界。在此之前,他從來不知道世界上除了大森林還有這麽美的東西。
那是什麽?是童話裏的魔笛嗎?
孫長寧已經弄清了他的故事。梁老師來自北京。他為什麽來到這個遙遠的森林?因為他是“黑人”;因為他積極搞了十七年的“文藝黑線專政”。他有罪。他被送去勞動改造。他得了壹種叫癌癥的不治之癥。
他曾經問過父親,“什麽是‘黑線人物’?”
"……"
“什麽叫文藝黑線專政?”
"……"
“他是壞人嗎?”
“胡說,妳知道什麽是壞人嗎...現在壹切都扭曲了,好的變壞了,壞的變好了!”
“誰是好人,誰是壞人?”
“妳問我,我去問誰?”爸爸生氣了。孫長寧也是壹頭霧水。他也沒想過。反正爸爸和梁老師都不錯,所以梁老師不會是壞人。因為爸爸是個好人,好人不和壞人相處。孫長寧很清楚這壹點。
“他為什麽不回北京去治那個病?”
“他不會的!”孫長寧又不懂了。有沒有生了重病,活活累死的人?
“為什麽?”
“為什麽?他要招供,自首,出賣,陷害別人,他們才讓他回去治療!”
“那……”孫長寧問不下去了。即使在孩子的觀念裏,投降和背叛也是最可恥的。
孫長寧對梁老師最早的感情就是從這裏開始的——寧死也不做漢奸。
孫長寧從掌聲和笑聲中醒來。人們伸伸懶腰,活動活動四肢,又開始工作了。只有他站在梁先生面前,從不走開,也不說話。其實他心裏有很多話,但是他找不到壹個詞來表達他心裏這個笛聲。他的眼神裏充滿了復雜而詭異的表情:似乎失去了什麽,卻又收獲了什麽。
生活中的這壹次偶然的笛聲,讓他失去了孩子的懵懂。多可愛的孩子的無知啊!從小在大自然中感受到的,混沌的,模糊的,不成形的聲音,找到了清晰的影像。在這些熱情粗暴的觀眾中,對於孫長寧來說只是必需品。看來他等這笛子已經很久了。
梁老師被他的表情深深打動,問:“妳喜歡嗎?”
他點點頭。為什麽要說呢?
梁老師特意為他演奏的。孫長寧的心沈重而激動,但還是說不出壹句話。他很苦惱,皺著眉頭。突然,像是受到了什麽啟發,他撅著嘴,在梁老師吹的曲子裏吹了幾個小節。他的臉立刻變得容光煥發。這個口哨比任何語言都更能表達他的感情。
梁老師也興奮地發現,孫長寧能把他吹的幾段重復得如此準確。他接著吹出了壹小段音樂。仿佛在用石頭測試湖的深度。孫長寧依然準確無誤地重復著。梁老師如獲至寶般興奮不已,贊嘆道:這孩子的記憶力真好,耳朵真準!憑著豐富的閱歷和見識,他敏銳地察覺到這個孩子身上有壹種隱藏的天賦沒有被充分而清晰地展現出來!
他們的心被同樣的快樂和興奮所激勵。在這種旋律交流中,他們找到了,理解了,相愛了,忘記了他們之間的年齡差距,時間也漸漸過去了。
孫長寧死活不肯回家。我得去上學!那有什麽關系!
有很多伐木工人對峙的回憶,也有獵殺盲熊的故事。這是語文課。壹棵棵被砍倒的樹,這是數學課;勞動中還有很多知識是學校裏學不到的。梁老師不僅教他讀書、寫字、計算,還教他吹魔笛。課間休息,聽梁老師為伐木工人吹笛子。演奏往往是即興的,伐木工人經常會從那動人的旋律中聽到自己平時不經意哼唱的家鄉曲調。仿佛在這笛聲中,他們遇見了熟悉的朋友,幸福而親密。
像磁鐵壹樣互相吸引。老年人和年輕人是分不開的。孫長寧像他的父親和叔叔們壹樣,照顧生病的梁老師。壹點都不願意讓他累。固執地幹涉這個比他大好幾倍的老人。有時候,梁先生為了讓孫長寧開心,對自己心愛的孩子放任遷就,仿佛自己也變成了壹個更小的孩子,壹個更大的孩子。但他經常隱瞞病情,說:“我感覺好多了。適當的運動可以增強我的體質,幫助我戰勝疾病!”“他熱愛勞動,不會屈服於壓力。
在同樣的勞動中,梁老師進壹步發現,大自然的美,勞動創造的快樂,給了孩子豐富的想象力。很多簡單樸素的旋律,沒有任何構思,從他的哨子裏不經意地不斷湧出。當然,要讓這樣的旋律成為真正的藝術,需要他和他的孩子付出艱苦而持久的努力。他是多麽愛這個頭腦簡單的孩子,多麽珍惜他的才華!
他知道他的生命已經不多了。他把自己在世上的最後壹點時間都花在了孫長寧身上,爭分奪秒。他相信烏雲會散去,真理會勝利,真正的藝術會傳承。這個孩子,在遙遠的林區長大,壹定會成為壹名優秀的音樂家,是的!
他從不屈服於孫長寧的懶惰。對於壹個小短語,他會要求他重復十幾次,幾十次。逼得孫長寧扔掉了那支該死的笛子。因為它不肯聽他的,不是漏了壹個音節,就是節奏不對。
他對孫長寧說:“對,妳有天賦!但是天賦就像深藏在巖石下的寶石。沒有艱苦的挖掘和精心的雕琢,它是不會自己發光的!”孫長寧又拿起了可惡又可愛的笛子。唉,誰能明白其中的快樂和苦惱?
他堅決粉碎了孫長寧只註重技巧的企圖:“這是淺薄!”他憤怒地敲打著音樂。“我要妳展示藝術而不是簡單的技巧!妳必須努力理解妳想展示什麽!理解,首先是理解!”
當他終於聽說孫長寧可以完美地演奏壹首曲子時,他忍著癌癥帶來的痛苦,笑了——這樣美麗的笑容,孫長寧久久不能忘記。
雖然伐木工人經常從大森林中獲得珍貴的草藥和補充物;雖然很多藥方從各個角落、各個渠道流向這片偏僻的森林,但梁老師的病情卻越來越嚴重。但他並沒有感到悲觀和沮喪。看著孫長寧的成長,想到自己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做了這麽有意義的事情,他感到欣慰。四人幫和疾病帶走的只是他的身體,但他的精神卻在這個年輕人的精神中延續著,活潑,充滿活力,頑強,不知疲倦。
離開的時候,他很清醒,皺著眉頭,思考著最應該留下的東西。他把自己的笛子和在森林裏寫了幾年的曲子送給了孫長寧。“我用它們工作和戰鬥了壹輩子。現在,我把它們給妳。妳應該用妳的壹生來為人民服務。來自勞動的音樂,應該還給勞動人民。妳學得很好,但妳遠不是壹個能真正表達勞動人民的思想感情並被他們所喜愛的藝術家!妳需要繼續努力學習,不要半途而廢。很遺憾,我不能和妳壹起完成這項任務...但是總有壹天,春天會到來,花兒會開放,鳥兒會啼叫。等到那壹天,妳去北京。在那裏,會有人幫助妳繼續完成這個任務。記住,無論妳將來達到什麽樣的輝煌巔峰,妳都絕對不能把自己的天賦當成商品!明白嗎?”
“明白!”孫長寧抽泣道。
“傻孩子,妳哭什麽!妳還記得我教妳的壹切嗎?”他不只是指長笛。
“記住!”
梁老師釋然地笑了笑,閉上了眼睛。
他剛走。帶著他的才華,帶著他的委屈,帶著壹個* * *黨員的堅定,帶著許多未完的話,未完的事!
當最後壹鏟土扔向墳墓時,森林中響起了風浪。孫長寧聽到旁邊有人小聲說:“多好的人啊!”於是,他忘記了自己是個“人”,抱著壹棵白樺樹在墳前哭泣。他不再害怕哀悼者看到他的眼淚。誰能說這是軟弱?
這就是被埋在白樺樹下的那個人,孫長寧永遠不會忘記。
二
孫長寧緊緊地靠著窗戶坐著,壹天壹夜都睡不著。
他看著遠處村子裏兩三點鐘在濃濃的夜色中閃現的火花,然後慢慢遊了回來。他看著大地漸漸從黑夜中醒來。陽光下,森林,田野,高山,河流和湖泊...顯示出越來越絢麗的色彩和磅礴的生命力。這就是祖國,梁老師努力用音樂表達的親愛的祖國...
他把手伸進口袋,緊緊攥著去北京的火車票,不舍得。好像門票是他生命中的壹部分,他會全身心的投入,投入全部的熱情。
幻想就像波浪。在這壹波退去之前,另壹波又上來了。在這重疊的幻象之上,是梁老師充滿期待的眼神。
帶著壹顆幼稚輕率的心,他來到了北京。除了欲望導致的急切,我只想到毫無疑問的成功。
在音樂學院,他看到壹個房間,門上寫著“招生委員會”。他推門進去,壹個笑容燦爛的年輕女同性戀問他:“有什麽事嗎?”
他興奮地回答:“我是來報考音樂學院的!”無論如何,他抑制不住臉上綻開的傻笑。
她毫不介意地回答:“妳來晚了,報名時間已經過了。”
啊!真的嗎?!這句沒心沒肺的話來得太突然,傻傻的笑容還沒來得及下臺就僵在了他的臉上,讓他生動的臉變得那麽難看。他和每壹個第壹次接觸社會生活的人壹樣,因為突然遇到來自自己沒有經驗的內心的意料之外的、主客觀的距離而感到無所適從。壹種千裏之外的遺憾感,錯過了,差點讓他哭出來。
他急切地說:“我來自很遠很遠的地方!”"
“但是第壹次測試已經完成了。今天也是復試的最後壹天。”
“那,讓我參加復試吧!”他又燃起了壹線希望。畢竟還沒有完全結束。
“那怎麽行?參加復試的考生從初試中選拔。沒參加過初試怎麽參加復試?”
所以,沒有爭取的余地。他缺席地站在那裏。我壹句話都說不出來,也想不出什麽辦法來挽回這種局面。誰能自助?誰能理解他們的感受?這個人口如此之多,地方如此之大的城市看起來是多麽奇怪啊!
看著他心不在焉的樣子,女同誌十分遺憾地補充道:“真對不起,這是規定!””仿佛被他感染了,燦爛的笑容從她年輕的臉上褪去。
在校園裏,到處都是笑臉。為了像過節壹樣迎接這個激動人心的日子,年輕人特意把自己打扮了壹番。他們怎麽會不開心呢?十二年來,許多青年人的遠大誌向、美好幻想和殷切希望,都被“四人幫”戴上了枷鎖。他們盼望著,盼望著,終於盼到了這壹天:黨中央壹舉粉碎了四人幫!解放了!解放了!他們的智慧和才華也像花朵壹樣綻放,絢麗多彩,相得益彰。
孫長寧徜徉在方菲的百花園中,戀戀不舍。
從許多房間裏,傳來鋼琴、小提琴、單簧管、揚琴和琵琶的聲音...從這些樂器的隆隆聲中,孫長寧靈敏的耳朵壹下子捕捉到了從壹個房間飄出的輕柔的笛聲。仿佛聽到了朋友的呼喚,他向房間走去,沒有人阻止他。他忍不住推開門,門發出很大的聲音。有人對這個不合時宜的聲音發出責備的噓聲。他穿著壹件舊山羊皮大衣,壹雙高高的大皮靴,戴著壹頂長毛大皮帽,顯眼地站在冬天寒冷氣溫過高的房間裏。而這件皮衣,靴子,帽子,似乎都在作弄他的不幸,嶄新閃亮。
在教室的壹端,壹張桌子後面,坐著幾個老師,他們是主考人和監考人。主考官符濤教授怒視著擅自闖入考場的孫長寧。
除了正在打球的年輕女子,還有六名考生坐在墻邊。
她演奏的是孫昌寧相當熟悉的布勞迪克幻想曲。玩的好,它有特別獨特的地方。在這熟悉的旋律中,孫長寧漸漸忘記了自己的不幸,周圍的壹切,陷入了沈思。當她彈完,鞠了壹躬,回到靠墻的椅子上,他甚至沒有聽到教授嚴厲的問題:“我能為妳做什麽?”他茫然地看著房間裏的人,不知道為什麽他們都憤怒地轉向他。
“餵,小朋友,請妳出去,這裏是考場!”
孫長寧舔了舔因連日來疲勞、睡眠不足、飲食異常而幹裂的嘴唇,十分遺憾地說:“對不起,我是來考試的!”"
桌子後面的老師變得焦躁不安。他能聽到他們竊竊私語。
“誰讓他闖進來的?”
“怎麽了?這是哪裏來的?怎麽能隨便闖進考場呢?”
“胡說什麽!”
教授耐心地向他解釋:“報名時間已經過了,現在連復試都結束了!”
人們的冷漠讓孫長寧敏感的自尊心感到極大的尷尬。“如果只是為了考大學,我應該回去……”他喃喃自語,臉紅了,他說不清楚自己的想法。是的,他真的很想退出這個讓他背上冒汗的房間。
“好啊,今年不行,明年再說吧!粉碎"四人幫"以後,有才能的孩子上學深造不會再受壓制了。以後每年都會進行正常的招聘!我們現在就出去吧,不然會影響考試的!”
妳為什麽還在這裏?快走吧。很簡單。轉過身,擡起頭,打開門。但是這次大老遠跑來參加考試僅僅是個人愛好嗎?不不是的!他想起了梁老師臨死前對他說的話。不,妳不能走!這是梁先生留下的任務,只能完成,不能後退。孫長寧明白自己的責任:他必須把梁先生沒有完成的、他壹生沒有完成的事情繼續下去。不,他沒有權利逃跑。他叉開雙腿,把它們釘得比以前更牢了。
他低垂的、羞怯的眼睛擡起來——那雙眼睛像秋天的晴空壹樣清澈——他堅定而迅速地說:“我是因為粉碎了‘四人幫’才從兩千裏之外來到這裏的。不然我還不來!老師們!請聽聽,哪怕只是壹首曲子,也不是說我白跑了兩千裏!”他說著說著,突然熱淚盈眶。
符濤教授不禁仔細打量著這個倔強而古怪的孩子。孩子手裏的笛盒不知怎麽引起了教授的註意。盒蓋左上角的蓋子掉了...我好像在哪裏見過這個盒子。也許這個孩子有些歷史?他應該試壹試嗎?
我不知道是因為他看起來太累了,還是因為他表現出了實現目標的認真和強烈的意願。他的話引起了七位候選人的由衷同情。
他們壹起為他而戰。
“老師,讓他玩吧!”
“請允許!”
孫長寧緊繃的心弦放松了。他感動地想;不,這個城市並不陌生!
這七位考生,難道他們不知道復試的七位考生中,只有三位被錄取嗎?知道!難道他們不知道多加壹個人就變成八分之三了嗎?是的,我當然知道!就是這七個人,分不清高低貴賤,讓老師不忍心丟下他們任何壹個!壹股熾熱的洪流,沖擊著每壹位老師的心!老師們忍不住贊同這個頑強的孩子。妳只能稱他為孩子。他大約只有十四歲,對嗎?
孫長寧脫下他那件幾天幾夜沒離開身體的大皮大衣和帽子。壹縷柔軟卷曲的額發立刻落在平展到鬢角的眉毛上,帶著年輕人的尷尬探詢地看著老師們,仿佛在問:“我可以開始了嗎?”教授點點頭,心想:妳看起來像個專家!他又用舌頭舔了舔幹裂的嘴唇,開始害羞地玩耍,好像怕嚇到什麽人。壹些老師開始在椅子上扭動,好像他們的懷疑得到了證實——這完全是胡說八道。
但是,不壹會兒,孫長寧自己就被音樂裏表現出來的東西感動了。他不再記得這是考場,仿佛又在對著無邊的森林吹氣;山腳下,吹得像童話裏的木屋。小層頂上積著厚厚的積雪,從掛著凍花的小窗裏透出暖暖的燈光。那裏,他深愛的家鄉...
當明亮、簡單、優美的散文般的旋律響起時,教授被深深地感動了。雖然他不知道壹生中聽過多少優美的作品和著名的演奏家,但這個年輕人的表演仍然讓他著迷。
他覺得不可思議,他幾乎再也看不到眼前這個年輕人的身影了。仿佛這個男孩被什麽東西升華了,向著天空盤旋。在這裏,從不輕易在人前打開的心打開了。從他敞開的內心,他看到了壹個美麗而高尚的靈魂。不,也許不止如此。他也看到了那個沒有出現在這個考場的人。是他培養了這樣壹個靈魂。男人和男孩在談論他們對光明的渴望,對真理的追求,對生活的熱愛……是的,世界上有不同的語言,但音樂永遠是相通的。
不知道為什麽,他漸漸對這個年輕人產生了壹種負罪感。因為他幾乎犯了壹個大錯:他輕率地放過了這麽壹個有才華的孩子,壹個有可能聞名於世的音樂家。唉,人是多麽容易主觀行事啊!
很明顯,這個年輕人不是城裏人。然而,他在哪裏接受過如此嚴格正規的訓練?他的表現手法嚴謹細膩。壹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喚起了教授的聯想。他記得那個笛子盒,好像在哪裏見過。似乎有壹個空靈的聲音在無邊的曠野中呼喚著他。啊,為什麽?為什麽?在這個年輕人身上,還有另壹個身影?那個人早就不在了,為什麽忠誠的心還在固執地尋找他的蹤跡?閃電般的想法帶他們去了哪裏?這是考場!教授搖搖頭,自責不已。
孫長寧輕輕收住了聲音。
符濤教授早已忘記了自己作為考官的職責,仿佛在參加壹場精彩的音樂會,恍惚間說了壹句:“再彈壹首!”"
孫長寧演奏了壹曲又壹曲,更加自如。此時此刻,除了春風裏那片歡快地搖動著綠色枝條的平原白樺林,他什麽也看不見。
看來這裏已經不是考場了。在場的每壹個人,無論是老師還是考生,都回憶起了壹些東西——生命中最美好的東西。
余音縈繞在空氣中。很遠,很遠,我聽不到妳。
誰也不想擾亂這些旋律在每個人心中的感覺——幹凈、純粹、向上的感覺。
或者說孫長寧自己也開始在迷茫和不安中踮起腳來,想知道為什麽人會如此的有聲和無聲。他不是很好的表現了梁先生作品中的精神嗎?讓他對愛情如此投入的作品難道不能打動這些人的心嗎?他感到深深的痛苦,卻無法完成多年來讓他心弦激動的夢想——讓梁先生在他常青永恒的作品中重生?
但是七名候選人突然熱情地喊道:
“老師,這才是真正的第壹名!”
“對,他先來,先來!”
“第壹名是他!他應該被錄取!”
老師們看著那七雙眼睛,它們來自祖國的四面八方,突然變得如此相似,仿佛是七對孿生兄妹:天真、真誠、無私、年輕。多可愛的年輕人啊!
孫長寧感覺自己好像壹下子從深谷被推到了山頂。他糊塗了。他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只是聽著所有人的評論,過了好壹會兒才反應過來,生怕人們在壹片歡騰中忘記,激動地大聲說:“不,這不是我。”這是工作,但是工作..."
教授立刻明白了這種高尚的心。“是的,告訴我,這是誰寫的?我怎麽沒聽說過?”
“我的老師!”
“他現在在哪裏?”
“他...他在森林裏!”
“在森林裏?!"縹緲的呼喚突然變成了壹個鮮活生動的形象,站在教授面前。真的是他嗎?這個男孩是他的學生嗎?能有這樣的巧合嗎?心臟痛苦地收縮。悲傷和悲痛又壹次充滿了他的胸膛。
他緊張地盯著孫長寧嘴角旁每壹塊肌肉的細微影響,生怕自己的聽力出了差錯,漏掉壹個字,或者輕微的壹聲嘆息,那個男孩就會像變魔術壹樣突然從眼前消失。
孫長寧又拿起笛子,簡單解釋道:“這是我寫給老師的!”"
那首曲子粗糙幼稚,變調部分也很奇怪。但卻充滿了憤怒的抱怨和深情的留戀,仿佛要把笛子撐破,讓人心酸。兩行苦澀的淚水從孫長寧黝黑圓潤、稚氣未脫的臉上悄悄滑落,讓旁聽他表演的人黯然神傷。
然後,他慢慢地把笛子放在教授面前的桌子上,從背包裏拿出厚厚的壹疊樂譜,說:“這是老師留下的!”"
在樂譜的封面上,教授看到了工整而熟悉的字跡,正確地寫著:“梁!”"
啊!是他!壹瞬間,我不知道那是什麽。好像又遇見他,又離開他。教授痛苦地想到,他最好的朋友,同時代人中最有才華的壹個,現在已經死了,再也見不到了。他撫摸著長笛和音樂。這就是那個有才華、勤奮、忠誠的人留在世上的壹切。是全部嗎?哦,遠非如此。他擡起壹雙含淚的眼睛,如釋重負地看著站在面前的年輕人,牽起他的手,把年輕人含淚的臉貼近自己的心口。不,生命沒有在那棵白樺樹下結束,過去的也沒有成為過去。這是他,這是他生命的延續...
夜晚,當孫長寧躺在散發著肥皂清新氣味的軟軟的床上,透過淡綠色窗簾的縫隙,看見明亮的星星在天空中閃爍。
昏暗中,他感覺有人靠過來問他:“妳覺得冷嗎?”
他睜開惺忪的雙眼,壹股溫暖的感覺滲透全身,仿佛融化在這種溫暖中。“不,我覺得很溫暖!”
他又閉上了眼睛,意識裏留下的最後壹個概念是梁老師對他說的壹句話:“妳要盡妳的全力用它為人民服務壹輩子!”
他和和他壹樣在做夢的考生都不知道。此時,深夜的北京上空,電波傳遞著黨中央的聲音:鑒於報考音樂學院的考生中有大量優秀人才,中央支持學院增加招生名額,爭取早出人才,多出人才!
等待他們的是壹個美麗而陽光明媚的早晨——壹個他們永生難忘的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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