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故鄉對我的親切問候。
壹夜小雪過後,這個位於祁連山東麓的小山村顯得更加靜謐,安逸,從容。在沒有壹點點雲彩的湛藍色天空的邊際,出現了壹弧柔美的銀色曲線。曲線看不到盡頭,好像延伸到了袤遠亙古的蒼穹之上。
偶爾也會生出蒓鱸之思,談不上少小離家老大歸,盡管對生活了十多年的故鄉非常熟悉,我還是驚異於這條蜿蜒逶迤的銀色曲線的絕妙。在那萬花紛謝千樹雕零的初冬季節,在如宣紙般柔白的底片上,巧奪神工,展顯出壹種氣韻沈雄卻舒卷自如,壹種鏤冰雕瓊但玲瓏多態,壹種神秘朦朧而觸手可及的美。這種美透出了無與倫比的磅礴,不可思議的清遠,難以比擬的大氣。
熟悉的故鄉確有它美麗的`另壹面,然而由於時空的暌隔,我確乎沒註意過它遠山曠美的曲線,就像村民早飯時麥草桿燃燒後的裊裊炊煙彌散在小村莊的上空壹樣,始終和妳在壹起,但妳卻沒有感覺到它的存在。
早起的村民踩著咯吱作響的積雪,已經在雪地裏印上了串串挑水的足跡,灑出的水也結成了冰,象寫實派畫家的鏡框邊壹般,把壹串串單調而隨意的足跡定格在了白茫茫的大地上。
俯看眼前的喧嘩再仰望天際的悠遠時,妳會感到心靈最大的愉悅來自最深的靜謐。
霧氣氤氳,煙靄朦朧,農家的房前屋後,宛若壹片仙境勝地。
空氣清新、爽潔,好像混含著大地的呼吸。記憶中的這片被白雪覆蓋著的故鄉,似乎只有細細的河水歡快流淌,綠綠的青草覆蓋溝崖,艷艷的野花開滿山崗,我們小時候曾經親手種植在河邊的白楊樹,也以它碩大的綠蔭為鄉民送來過涼爽,在微風中也向村民播撒過甜甜的香氣。
面對遠山,我們似乎更加感到自身的渺小。但我們常常得意於自身可憐的經驗,也常常囿於自我固執的判斷,而對自身的淺薄往往壹無所知。外出數年,我們所獲無多,除了逐漸增添的世俗氣息,只有眼角的皺紋在慢慢加深,開始向著年輪的縱深處如風疾走。
據說,有壹天孔夫子看見宋國的榮啟期老白首,衣敞服,鼓瑟自樂,就問榮:先生老而窮,何樂也?榮放下鼓瑟之器,整理了壹下衣物,從容地答道:吾有三樂:萬物以人為尊,吾得為人,壹樂也;人生以男為貴,吾得為男,二樂也;人生命有殤夭,吾年九十,三樂也。貧者,士之常;死者,人之終。居常以守終,何不樂乎?孔子聽後,頜首贊揚說:善哉,能自寬也。這是典型的隨遇而安,滿足於眼前的樂天派。在我的故鄉,確有持這種心態的鄉野村民,盡管為了生活他們常常晨履凝霜晚戴霞,卻心如止水遠囂嘩,與世無爭。但大多數人是不容易修煉到這種程度的。這種為人處世的境界,恐怕是我們這個時代最缺少的。這麽多年來,我們追求的似乎不是自己的幸福,而是比別人幸福。壹旦這種思想充斥心靈,目光立刻短淺,行為漸趨乖張。
似水流年,世事滄桑,離開故鄉的日子恍如昨天,故鄉之於我,猶如春雨之潤花,如清渠之溉苗。然而我們似乎常年忙於手頭的工作,沈湎在各種事務之中,追求著流行和時尚,無暇顧及生活的其他要義更乏深入的思考,缺少了對傳統的承繼和對喧囂的蕩滌。當看到故鄉這條伸向遠方的美麗銀色弧線的時候,越來越感覺到,當妳擁有那壹片遠山時,雖然沒有加官進爵買車購房,也沒有彩票中獎領導待見,但妳會感覺到是多麽的幸福。
古人雲:聽瀑聲,滌蒙氣;聽松聲,豁煩襟;聽檐雨,止勞慮;聽鳴琴,息機營。在處理了繁忙的事務和排遣了紛繁的世事之余,註目故鄉的山,妳對生活會重新定位。
蘇東坡在《赤壁賦》中說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壹粟;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這應該是慨嘆人生苦短的生活哲學。遠望銀色鑲邊的山巒,妳的感受卻完全不同。妳會覺得這條悠遠而美麗的曲線好像標註了我們人生的坐標,開啟了我們生命的羅盤,使我們重新找到了精神的家園。遠山的深邃,促使妳對真重新沈思,對善竭力追尋,對美不斷渴望。
茍余行之不迷,雖顛沛其何傷。這是韓愈文章中的句子,它告訴我們應該積極去面對遇到的困難。壹萬年太久,只爭朝夕。不管妳的生活是壹帆風順還是遭遇暗礁和險灘,只有頑強,堅韌,勤奮將如數報償妳所為之付出的壹切:時間,精力,辛苦而枯索的整整壹段青春。只要把積極和進取的情愫塗抹成妳生活的主色調,註目故鄉的山,不但可以療治精神的潰瘍,更可以培植純潔的情操,會讓妳的靈魂得到洗禮,精神得到升華,
是的,妳越是感覺不到的存在,對妳的影響越是久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