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母親其實很容易滿足,只要壹篇作文,就可以感動她,只要壹份關心,就可以感動她,只要壹聲愛她,就可以感動她,只要擋到她面前說壹句“不許罵我媽媽,不許罵她”,就可以感動她……而長大的我卻都未曾給過她……
和久違的同學打電話,相互詢問對方情況的時候,他突然問我道：“妳做過什麽最讓妳的母親感動的事?”
我壹時被問住了,我似乎並不記得甚至也沒想去記母親是否曾因為我的什麽而感動過,我啞口無言,曾那般自豪自己與母親平等的朋友關系、那般誇耀自己如何讓母親欣慰的我,突然感到了壹種莫名的心酸.
母親出差了,她經常出差,留我壹個人在家自己料理生活,已有很多年的歷史了.我性格裏充滿了獨立的東西,我最盼望的壹件事就是可以長大獨立,精神,還有經濟上的.我很少深切地想念她,而當我帶有幾分故意氣她的口氣,用否定的答案回答她永不變的問題“想我了嗎”後,她總會半開玩笑地說我沒良心.又是她的電話,聊了兩句,我突然問她：“在妳的印象中,我有沒有做什麽事特別讓妳感動?”她頓了壹會,說：“當然有呀——”接著,她說起了很久以前的壹件事,那件根本不曾在我腦子中存留過壹絲印象的事.在我4歲時,母親有壹次帶著我曾和父親壹起去辦事,辦事的人和父親交談的過程中,母親建議性地說了壹句話,不知為什麽惹怒了辦事的人,開始對母親大吼大叫的,而還未待父親出面阻止,小小的我就沖到了母親面前,擋在她前邊,對著辦事的人嚷道：“不許罵我媽媽,不許罵她.”那人呆住了,壹下子怒火就沒了,伸手去摸我的頭,可強硬的我卻推開了他的手,硬要拉著媽媽走……母親繼續講著故事,我聽到電話那頭有些哽咽了,而我的淚水也總在向外湧,母親說,這是她所記得最讓她感動的事了,她說小時候的我特別乖巧,特別可愛,不像現在.
我不是壹個乖孩子,起碼現在不是,我跟她頂嘴,用些刻薄的詞匯玩笑般地“損”她,拿些她不懂的新興詞匯來氣她,我似乎壹出生就這樣,早已忘記自己曾經乖巧可愛.母親常抱怨希望我長不大,那樣她就不會老,我也不會氣她了,我不知道小時候的我做過些什麽,但卻記得曾經的我願意拉著母親的手過馬路,嘴裏還在對母親說“我領妳過馬路吧”,曾經的我還在睡覺前壹定要拽著母親的手,怕夢裏的惡魔把我帶走……
我,長大了,母親,也老了,大了的我學會了還嘴,學會了和母親爭些她總能讓著我的雞毛蒜皮.我還記得母親把我的校服染得五彩繽紛後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壹樣向我道歉,我還記得母親在看到她滿意的作文時用那種玩笑式的悲哀語氣說“哎,我的文章過期了”,我還記得母親因為我不懂事的頂撞而氣得哭了,我還記得母親為我沒良心的語言而感到心寒,雖然這生活點滴的插曲過後又是我們兩個人的艷陽天,但我卻擔心著母親真的感到痛苦悲傷,我怕她對我失望.
而我,我又做過什麽呢?我沒有資格說我曾做的什麽讓母親感動,我沒拿過真的令她高興的成績,沒有足以讓她炫耀的壹技之長,而當她生病的時候,我除了遞杯水,拿點藥,我連帶母親去看病的能力都沒有.我清楚母親肩上的擔子很重,她得養活我這個不懂事卻花消驚人只掏不賺的耗錢耗力耗時的主,我聽到過她有時候在夜裏哭,母親不是壹個絕對堅強的人,但她卻從不把這種負擔轉給我,可我,又做過什麽呢?我的淚又不聽話的流了下來,母親說過,她不喜歡總看到我哭,可我卻依然那麽的不聽話.
我,是悔恨?是內疚?是慚愧?是痛苦?是悲哀?是酸澀?是苦楚?是心痛?都是,也都不是……
母親並不慈祥,她打過我；母親也不漂亮,她老了；母親不羅嗦,卻喜歡聽別人說；母親的事業很平凡,她依舊在辛苦工作……而母親卻用嚴格的寬松,換給了我壹個令我自豪的性格；用她的青春,換給了我成長；用她的習慣傾聽,換給了我壹張總和她強詞奪理的尖牙利嘴；用她壹生的辛勞,換給了我周圍的壹切……
電話的那頭,母親叫了我兩聲,讓我停止了思索,她問道：“幹嗎問我這個,今天妳們是不是要寫什麽作文,妳到我這來找素材來了?”我笑了,我的作文很少寫母親,在我的思維中,那太俗了,而母親卻總說,壹個這麽好的活生生的典型素材妳幹嗎不用呀?妳要寫那麽壹篇歌頌母親的作文我肯定感動極了……
我知道,母親其實很容易滿足,只要壹篇作文,就可以感動她,只要壹份關心,就可以感動她,只要壹聲愛她,就可以感動她,只要擋到她面前說壹句“不許罵我媽媽,不許罵她”,就可以感動她……而長大的我卻都未曾給過她……
母親,我寫了這篇文章,我關心妳現在的狀況,出差在外的妳不知正在做什麽,我要告訴妳,我愛妳!母親,我有資格說,有資格告訴妳,告訴所有人——“我做的壹切都令妳感動,令妳自豪”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