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娘子當的是會計主管,出賬入賬,往來賬目,得筆筆記清,做到日清月結。財務報表,要按月報送。季報年報,還得進行財務分析,寫些文字,自然忙些,顧不上家。
秀才呢,因為別無所長,只能憑壹支筆吃飯,在壹部門做些文字工作,日常只是開開證明,寫寫報告,為領導起草會議發言稿,寫壹兩篇先進典型事跡材料,或下發通知,做到上情下達,下情上報即可。
秀才最忙的時候,莫過於寫年終總結。他首先得到下屬各單位進行調查,了解實際情況,掌握好第壹手資料。
這自然難不倒秀才,因為他性格隨和,辦事公道,同誰都合得來,人緣好,彼此合作愉快,辦事也就挺順利,總能開開心心下去,高高興興回來。
最花腦筋的,自然是數據分析,材料綜合取舍,起草文稿。可是這些,對於工多手熟的秀才而言,也是小菜壹碟,無非熬上壹兩夜,多喝上幾杯茶。
最不濟的,就是嬌妻在床,悄聲抱怨壹兩句:“秀才,妳還不上來睡呀?”要不,那大領導為啥要叫他秀才,那些同事也隨聲應和,從此叫慣了口,開口閉口都是秀才秀才的,從青年叫到更年期呢?
秀才娘子既忙,無暇顧及鍋碗瓢盆,買菜做飯,自然是秀才的事。誰叫他手無抓雞之力,只圖輕巧,舞文弄墨,格外清閑,來去自由呢?
秀才買菜,不鬧笑話才怪。妳別看他讀書甚樂,作文怡然,宛如繡女,心細如發,十分縝密,可壹旦進入喧囂的市場,他就昏頭轉向,懵懵懂懂,上當受騙,十塊錢能買到五塊錢的菜,秀才娘子就會歡喜,給他壹個飛吻,或者吧嗒壹聲,“唔呀”連連。
妳不相信,秀才會哪麽傻,有錢都不會用是吧?照我看呢,妳如果不是秀才式的人物,同情秀才,就是壹個家庭主男,老婆要妳天天提籃買菜,日長月久,習慣成自然,讓妳在市場的摸爬滾打中,學精了。
妳信也好,不信也罷,我還得先說說那秀才買魚的憨態。
他蠻以為買魚如買書,越多人圍著買就越好。他印象最深的就是1978年4月,買徐遲先生那本《歌德巴赫猜想》,新華書店真是門庭若市,擠得水泄不通,他想買壹本都難。
幸好他當時正和如今的秀才娘子談戀愛,愛情的力量驅使她堅持排隊,終於給他買到壹本。
那天晚上,在他的單身宿舍,當她將書交到他的手上時,他激動得壹句話都說不出來,情難自禁,第壹次緊緊的擁抱了她,往她嬌嫩的臉蛋,亂塗口水。她羞得滿臉通紅,將臉貼在他的懷裏,讓他只能聞聞秀發的馨香……
哎也,羞死人,扯那些幹嘛呢?妳就說秀才買魚唄。好,妳瞧那秀才,那天早上到東圩市場,壹見很多人圍著壹檔海鮮,魚蝦蟹貝都有,他第壹感覺就是這魚壹定新鮮,才有那麽多人圍著買。
他擠不進去,就在外圍喊:“老板,稱20元雜魚仔給我煲湯!”
那老板很爽快,立馬應道:“好咧!”轉眼之間就將裝了魚仔的紅色塑料袋讓人遞了出來,他也就將20元讓人遞了進去。
按照本地賣魚的慣例,是要將雜魚仔的腮那部分剪掉,才能遞給顧客提走的。剪腮要花費時間,這魚客沒有剪腮就遞給秀才,盡管那麽多人擠著,誰也沒有抱怨這秀才“走後門”。
可秀才在廚房裏壹邊剪魚腮,壹邊自怨自艾,自言自語道:“剪掉這些魚腮,得花半小時,我半小時就可以寫三兩百字發,或看簡友十篇短詩文,得十分加成卡,我這是何苦來著!”
他吟吟沈沈了壹會,又用起了他慣用的阿Q精神勝利法:剪幹凈些,燉了魚湯,讓娘子喝得開心,壹定獎我壹個甜笑,壹個飛吻,值得!
讓秀才想不到的是,中午吃飯時,秀才娘子看了看魚湯,輕呷壹小口,就嗔怪道:“秀才,妳鬼迷心竅,又想妳的文文小姐姐了吧?妳今天買的是東海魚!”
秀才壹臉懵逼,但還是壯起膽子,硬著頭皮,反駁道:“什麽東海魚西海蝦的?我見那麽多人圍著買,諒想它壹定新鮮,也就隨大流,跟著買啰!”
壹聽秀才比平時高聲了壹點,秀才娘子就先軟了。想到自己當初就是貪這秀才有文化,對他窮追不舍,要不是憑人家徐老先生那本《歌德巴赫猜想》為媒,壹書訂終身,還不知這秀才是哪個靚妹的老公哩?年輕的大學生,在那個年代,多希罕,多經貴哦!
這麽壹想,秀才娘子先自對秀才甜甜壹笑,然後溫言溫語道:“我的秀才老公哎,這東海魚是新鮮,但味道比不上北部灣江洪、草潭壹帶的魚鮮美。都是魚,種類又那麽多,我也分不太清楚。我只知道,如果買雜魚仔煲湯,其中肯定有壹種龍俐魚子,扁扁的,狀如舌。如果妳見它的扁頭是紅的,湯必定清甜,妳就大方買,如果見它的頭是黑色的,妳就別買,保證錯不了。”
秀才娘子喝了壹口湯,又道:“我們樓後的九嬸,前樓的楊姨,娘家都是草潭的,吃慣了北部灣的海鮮,她們天天早上買菜,我們周六周日不用上班,就起早壹點,我們跟她們壹起去,多看看她們怎樣挑選海鮮,不就懂了?”
有樣學樣,無樣看世上。秀才想想他老婆的話,確實有道理。從此便按照老婆說的辦法,不用多久就學會了很多選購海鮮的知識。
當然嘍,這秀才的誌趣是讀書寫作,對買菜做飯,毫無興趣,自然心不在焉,還鬧過不少笑話。
比如那香蔥,凡是蔥頭表皮變紅的,必定是種在旱地裏的,水分不足,其質甚差,本不該買,如果不是老婆提醒,他必定照買不誤。
又如東圩有壹個賣菜的女人,面如桃花,壹臉紅潤,看來很順眼,嘴甜舌滑,遠遠見到秀才,就笑嘻嘻的喊:“阿叔呀,來買菜啦!”秀才便想,買誰的菜不壹樣?所以買了那女人多年的菜。
直到有壹天,他正在買那女人的苦瓜時,恰好壹同事經過,順口就問那女人:“靚姐,妳的苦瓜多少錢壹斤呀?”女人甜甜的笑道“2元5角!”
同事壹聽,拉起秀才就走,壹邊大聲說,有意讓那女人聽見:“通街的苦瓜都是1元5角壹斤,秀才呀,妳就這麽傻?買菜都不問價?”自那以後,他才沒再買那女人的菜。
到這秀才買菜多年,也有了經驗,知道這市場也是社會的壹個縮影,可窺見世道人心時,那比他早五年退休的秀才娘子,知道壹個滿腹詩書,只知子曰詩雲的秀才,怎麽都無法從菜販手裏討得完全的公平,反而會花更多冤枉錢,才“奪”了他買菜的權利,自己開始提籃買菜,安排生活。
那秀才也就樂意囿於書房壹隅,默默治學,靜靜地做他寂寞的文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