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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的黃昏第三十七節,審訊室是個好地方

刑偵科的辦公室裏坐著壹個高個子男人,腿比寬背皮椅的凳子腿長了壹米,墨鏡還沒有摘,頭發剪得很短,鼻子尖上長了顆黑痣,雖然不太顯眼,但在妳視線順著他翹起上嘴唇的方向能找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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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框上的擡頭紋深刻,剛剛從午夜中走出來的那種煩悶讓他看起來有些暴躁,他四仰八叉地躺在椅子上,不像是在等我,因而對我突然走進他的辦公室表現得足夠生氣。

他的壹雙眼睛正從鏡片縫裏盯著我。壹塊寫著分局長辦公室的木牌子被他當布墊子壹樣放在玻璃煙灰缸下面。

有人給我踢過來壹條木凳,椅背很堅實,他們將我的胳膊反轉著從木架子裏穿過去,用壹雙亮閃閃的鋼制手銬鎖住了我的兩只手腕。

這兩個穿著警服的男人,和我年齡相仿,但對我不怎麽友善。我抖了抖身子,調整好坐姿,長長地呼吸空氣,盡量將身體弄得舒服點。

其中壹個好動的家夥在我脖子上重重地給了壹拳,而另壹個男人卻顯得羞答答的。

我疑惑地回頭看了那個“氣呼呼”的男人壹眼,他的手還舉在空中,就像遊樂園裏的大擺錘剛好懸停在最高點上。我剛回過頭去,他又在我肩頭離脖子很近的地方上了壹肘,還不忘提醒我說“老實點”。

我沒有說什麽。

我無法可說,只是冷颼颼的越過那個笨重得像是從海洋裏打撈出來的泰坦尼克號輪船的辦公桌看著對面那位大當家。他的面容變得冷峻,莊嚴,不給人留什麽商量的余地。

“妳從哪裏冒出來的?!”分局長終於坐直身子,將案前的壹摞文件移到桌子最靠左的壹端,把那本寫著潦草字眼的草紙本擺正放好,望了壹眼煙灰缸裏東倒西歪的煙頭,猶豫了好壹陣子,最後還是將它碼在那摞文件上,好空出地方來瞪著我看,“妳的身份信息裏什麽都沒有,妳沒領過救濟,沒談過戀愛,沒有乞討過,沒有正經工作,沒刷過銀行卡,沒有電話,廉租房子是另壹個租客的名字,除了就像自打小時候就擁有壹間酒吧,妳壹無所有。

按理說妳應該是壹個被書記員搞漏姓名的超生黑戶,或者說是從西遊記的淩霄殿裏跑出來的毛頭怪。但妳什麽都沒有。

保不準妳從這裏擡腳出去,轉頭又換了個名字,對今天的事死不承認。妳在為難我們,妳總得告訴我點什麽,白少爺。對,他們都叫妳白少爺。而妳的身份證件上分明寫著姓楚,叫楚什麽來著?”

“楚,楚留香!”那個好動的家夥趕緊接了話。用沙啞低沈的聲音應付上司的問話是他表明敬業精神的壹貫作法。進辦公室前他說話的聲音活像壹只正被閹割的大尾巴猴子。

我克制自己不去看他,這對我沒什麽好處。

“同名同姓的人很多。妳不是大俠,妳是個蠢蛋,妳不該用這個名字,這會惹禍上身。”他不緊不慢地看著我說。

“這和蠢蛋沒有關系,每個人都有些愛好,好像妳雇兩個不知輕重的家夥站在會客室裏陪妳的客人。”我重新挪了挪身子,左右晃了晃脖子,等著那個家夥再給上我壹肘或者壹腳之類的東西。

“妳大概還有話說。”

“沒什麽,只是覺得很奇怪,妳的皮腰帶和牛皮打底的警徽是誰送給妳的,還是說妳做夢也沒想到會遇上我這樣的人,壹個撅撅屁股就能讓妳感到緊張的人。

顯然妳不是在執法,或者說執法的時間早就過了,自從槍擊發生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八個小時,如果猜得沒錯,妳平時這個時候應該躺在壹張大木床上呼呼大睡。妳的起床氣太重了,就像壹個不懂事的三兩歲小男孩。妳在濫用私刑。”

“妳在誇我是個小男孩,這多少有些令人感到開心,但我不是。聽著,白少爺,妳要麽說實話,要麽等我關上門,用鞋拔子在妳的腦門上刻字。”他揮了揮手,後面的門就關上了。

大廳裏壹個人也沒有,很寂靜,是那種死人也不會想著爬起來的那種寂靜。

對面的窗戶很寬大,大概占了墻面的二分之壹,幹凈,透亮,像魚缸。月光就掛在擡眼能望見的玻璃窗上,樹影清晰,沒有壹絲風鉆進來。

“妳要我說什麽。”

“說妳想過的。壹個槍手想殺妳,妳大概惹惱了壹些大人物,他們付給槍手的錢太少了,他不怎麽開心,有情緒,但迫於生計又不得不接了這個活兒。他開槍的時候想起了壹件令人頭疼的事,所以走了火,或者說拿槍管的手有些不聽使喚,將死神的硬幣砸中的那個妓女的頭。沒有壹個妓女惹得上哪位大人物,值不得這個價。”

“除了不要提妓女兩個字,其它都沒什麽大不了的。”我擡頭看著他。我有些憤怒。

他有壹瞬沒壹瞬地看著我笑,他正為激怒我而感到高興。

“那我們談點別的。壹個穿不同顏色胸衣的女人,去誘惑不同貨色的男人。有些男人吃這壹套,有些男人手裏端著槍。”

“這聽上去好多了。”

“槍手來歷不明,行事的風格像偷油的老鼠,對環境很熟悉,靈活,善於逃跑,沒有固定的路線。妳早就被他盯上了。”他頓了頓說,

“這沒什麽大不了的。”

“妳的說法很愚蠢,很蠢,妳給我惹了麻煩。從來沒有人膽敢在中國的大街上堂而皇之地拔槍殺人,這是頭壹次,除了妳這種小混蛋當作沒什麽大不了的,其它人都感覺是件大事。等到明天太陽剛剛升起,《深圳日報》會登上我的名字,我的上司會在我頭上拔頭發。到底惹了誰,白少爺。”

“他可能真的是走了火。”

“我早在妳身上有了些判斷。”他的身體開始往前傾,盡量將滑輪椅子把握住不讓它往後滑走,皮鞋在桌子後發出堅硬的響聲,兩只胳膊交叉著放到桌面上,臉上掛著僵硬的陰影。

他看著桌面上的某件東西,說不定是那本草紙本,他接著說,

“有種比死還難受的東西在驅使著妳,妳是那種嘴裏嚼著泥巴還急著往深淵裏跳的人。妳是湖南仔,這肯定沒錯,妳說話的口音不重,但很犀利,反應靈敏,能忍受不壹般的痛苦,就算改了姓名也不改鄉籍,骨子很硬朗,不到死期絕不服軟。”

“妳說得壹點兒也沒錯,如果我的名字是真的,妳會換壹種說法,妳怕死楚留香了。妳說是不是。”我咧嘴笑了起來,我喜歡他暗自嘮叨的樣子,他的話有些道理,聽起來不錯,“我喜歡楚留香這個名字,就是喜歡。”

“但是妳碰上硬釘子了,我也是個湖南仔,換個角度看問題,我毫無忍讓之心。特別是在深圳這片土地上,不夠狠都感覺對不起自己。”他點了根煙,認真地抽了起來,他抽煙的樣子就像剛從快餐店裏走出來。

隨後,他輕輕地揮了揮手,抖落煙灰。我沒有說話。

我看著他腦袋上的每壹根頭發正在頭頂的燈光裏散發著銀色的寸芒。他看上去是個幹脆的中年漢子,講話直來直去,眼神炯炯有神,喜歡挑釁,喜歡為壹些事情大傷腦筋。

我最好等律師趕到以後再開口,他即使迷了路,我即使被揍得像垃圾場裏走出來的壹堆破銅爛鐵也得等著他。於是,我伸了伸腳,讓鞋子盡量抵著桌子的擋板好讓自己能坐得更好看些,我的脖子還在發疼,沒法擺出像大當家那樣不會善罷甘休的神態。

剛硬的拳頭和粗壯的呼吸聲如期而至。他們在擊打我的頭部,偶爾也會在我肋骨上來上壹下,他們習慣這麽做,逮著這樣的機會絕不手軟。

這個城市太壓抑了,看上去燈光柔和,實際上是烏黑壹片,沒有壹個人教會我們如何克服對黑夜的恐懼。因為即使在白天,就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四處遊蕩,如果妳以為在白天見到的東西都是真實的,那麽,夜晚見到的東西足可以以假亂真。

他們使勁捶打我,像在捉弄白天的影子壹樣開心。

從額頭上流下的血已經模糊了我的眼睛,他正以即使割掉我的眼瞼也絕不吭聲的態度看著我,我分不清是我的眼裏升起的迷霧還是他口中吐出的煙霧在彌漫這個房間,我在漸漸失去視覺。

我突然想起了葉蘇兒,想起她的花裙子和白領襯衫,想起她家裏擺放的鋼琴,想起那輕柔如流水的琴聲慢慢向我流淌的醇和,想起她身無絲縷的背影,想起當她觸摸到被我換掉的那束鮮花時驚慌的神情,想著她大概用了整整壹個月的時間在那條長凳上等我。我還想起少校提到的那顆城市炸彈。

她看不到的所有東西,包括我在內,是否都能帶給她意外還有悲傷。

毛瑟,曼妮,死去的夏末和古梅,都在我的腦海裏望著我,他們朝我微笑,招手,壹步步朝我靠近,即使我偶爾也會對他們感到厭煩,他們依然走向我。我開始陷入魔幻的神經質思維。

窗戶縫裏吹起冷風,房間裏很飽滿,黑暗塞滿了我的周圍。

我擡起右腳朝著壹個人影踢了下去,然後背轉身子將長凳頂在他蜷縮的身體上,他的身體被我用巨力撞倒,撞到了壹個花盆之類的大家夥。等到我再用盡全力將另壹個家夥撞倒在地的時候,我的手頓時輕松了不少,木凳散架了,我像從泥堆裏爬了出來。壹個頭槌就將那個可憐的家夥撞暈了過去。我低頭在他的懷裏輕昵地將頭上的血糊擦幹凈。

他身上的警服硬邦邦的,有銅紐扣的尖銳,有壹絲香皂的柔和味道,更多的是有壹絲意外隱藏在他的喘息裏折磨他。

我站直身子,將臉扳正,迎著對面警官有些躲閃的眼睛。

“妳在故意惹惱我,妳拿他們當盾牌,看他們舔著舌頭欺負壹個正為痛失故友而憤怒不堪的小混蛋。妳知道我是湖南仔,在廣東這片土地上到處找吃的,自謀生路。沒有背井離鄉的勇氣哪會正兒八經地站到妳的面前。

不管我做了什麽,做得對還是錯,我自有我的道理,只要沒有犯法,妳犯不著在每個路人的屁股上踢上壹腳。妳是執法者,妳無權在我供罪之前搞陰曹地府那壹套,在所有猜想成為事實之前,為罪行點燈的做法都在顯示妳的愚蠢。妳有些糊塗了,當家的,妳是可笑的中年男人,自負,多年的學問像醪糟壹樣在妳的愚蠢裏發酵。

自作聰明,因為壹時的疏忽自責可能丟了烏紗帽,但極有可能是妳反省的好時候,沒有幾個人吃妳這套了,妳這個膽小又魯莽的肇事者。”

他揚著眉頭看著我,舔了舔嘴唇,用壹根手指頭在桌面上敲了好幾下。我不喜歡聽這樣的聲音,如同我不喜歡老師在課堂上有事沒事用教鞭敲學生的腦袋。又有些鮮血之類的東西從頭頂上掉到臉上,我的臉像木頭壹樣倔強地豎在脖子上,我只能用它思考,其它什麽也幹不了,睜眼都困難。

他坐在他屬於他的地方,沒有弄出什麽動靜,他習慣了坐在那個位置看走進來這裏的每壹個人,這會兒如此沈默的原因,也頂多是被某壹句話戳中了痛處,或者是覺得我實在傷得厲害。

我在壹邊想著妳說的話,壹邊想著將妳的話塞回妳的嘴巴裏,他說。

血還在滴答滴答地從我的前額上流下來,我伸直舌頭將上嘴唇上的血掃進嘴裏,鹹鹹的,還有些甜味,熱乎乎的,仔細品嘗起來並不壞,有壹種拿回本該屬於自己的東西的快感。

我們靜靜地呆了幾分鐘,都在等著旁邊那兩個頑皮的小夥子在自尊面前裝出像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樣子站起來,但他們沒有,他們睡著了。

“好了,夜太深,我到哪裏去找幫手呢。也許,我們該友好地等到天亮再談判。”他用力將煙頭掐得死死的,壹絲煙也不敢冒出來,用壹只手捏了捏幹巴巴的下巴,然後站起身來,用壹塊毛巾壹樣發著白光的東西在我額頭上擦了幾下,看著我說:“時光壹去不返,好景從來不會很長。犯罪就像壹場傳染病,妳沒有親別人的下巴,朝著別人呼氣,舔地上的吐沫,是萬萬不會被人追殺的。妳走在錯誤的時光裏,染上了不常見的病,然後臥床不起,死得難堪。”

“妳倒像個股市分析師,說得頭頭是道,但壹點辦法都沒有。”

“妳在說俏皮話,有些聽起來是真的。

這不會給妳增加信心,也改變不了妳的處境。照我說,妳在自作聰明,妳逃不過法律追兇。

我只是在白骨堆裏找死人的人,提防像妳這樣自以為是的人壹腳邁進去。如果說那個妓女,喔,是妳的朋友,是因妳而死,妳就有責任將整件事講明白。警察就是做這類事情的。

妳前晚開車去了廣西,著急見某個人,但她死了,死因不明。再往前推,妳舉報了壹個毒販,因而得罪了販毒勢力,他們饒不了妳。妳在某天夜裏遭人暗算,有人見到妳拖著壹條傷腿走路,像秋天裏的螞蚱。

妳去見了壹個被稱為少校的人,他明面上經營壹家保安公司,可是從他營房裏跑出來的狗都比保安兇猛。妳在尋求救助,可沒有人願意幫妳,妳走在燙腳的戈壁灘上。

壹位最優秀的緝毒警察就在當天遭人暗算,四輛悍馬車撞壹輛小轎車,到處都是仿制沖鋒槍的彈孔,把公路旁的石頭打得像篩子壹樣。他們的人死光了,沒有壹個活著,要不是那位緝毒警被撞得不省人事,全警界的朋友都會以為出了個超級英雄。

妳在昨天遭遇槍擊,還好,死的不是妳。如果妳死了......”

“如果我死了,妳會賴床,讓壹個蹩腳的下屬處理整件事就足夠了。然後在《深圳日報》上凳壹條新聞,不疼不癢地說點什麽,絕口不提持槍殺人的事,我或許死得更像是心臟病。夏末死了,這是事實,妳還在想什麽,查出真兇才是該做的。”

“妳不用將所有的憤怒推到我身上,我的小混蛋,妳該反省自己。我不是上帝,也不是打了馬賽克的女人,我改變不了犯罪人的初衷,也無法將混蛋統統留在家裏。這些要留給幼兒園老師和那些敬業的保安去管。

我的責任是抓捕罪犯,將他們丟掉的剩菜剩飯重新端到他們面前來,逼他們重新吃下去,把他們眼底裏留下的影像照到墻上,嚇得他們自己都目瞪口呆。

這沒什麽錯的,白少爺,每個人都得珍惜生命,包括妳的朋友,為妳死和因妳死,還是只是陰差陽錯地跑錯了地方,不惜折磨妳我也得給她個交代。我會做好的,但現在談的不是這個。”他又走近了我幾分,有股濃濃的煙味和熏臭味傳到我的鼻孔裏,這讓沈浸在血腥味道裏的我感到很舒服。

我試著昂起頭來。他的個子很高,年輕的時候應該還算英武。燈光下的陰影蓋住了我的臉。我在等他的拳頭。

“妳的身手在哪裏學的?”他學著少校的口吻問我,隨後別過身子,走到我身後,將我的手銬打開。那副該死的手銬已經嵌到皮肉裏。

我終於有能力將兩只手提起來將血垢從臉上擦掉,眼底似乎出了血,怎麽用力都無法把紅乎乎的光線趕出我的眼睛。

我沒有說話,但感到好奇,他沒有必要放過我,更沒有理由讓我輕松地走出這個房子。

“只好再站壹會,壹會就天亮了。不管天氣是好是壞,天亮的時刻都不會變。

妳在隱瞞壹些東西,隱瞞壹些顯而易見的東西,妳不願意說出口,妳在權衡是否該不該信任我,即使我是上帝派來的也沒有相信我了,我們都糊塗。

妳的信仰出現過轉機,從妳舉報毒品案件就能看出來,但有些更重要的事情讓妳啞火了。妳的膽量和從容讓我更加確信妳是壹個黑幫大頭目。妳有個叫新哥的大客戶,他在道上的名聲壹點都不含糊,如果沒有他,至少在今晚,妳可能會過得更愉快些,我會把妳當成壹位成功的走錯了道的會計師來對待。

我們大可以選壹個亮麗的黃昏,端著酒杯,妳壹言我壹語地聊家鄉的事。我倒希望妳回家鄉看看,去避避風頭。如果不聽我的,妳明天就會看見別人將嘴裏塞了兩只手掌的自己從河裏撈起來。

記得打電話給我,我和警局的鐘警官是壹夥的,她打過電話給我。我們希望妳能成為線人,將功補過,或者減少刑期,是的,減少刑期,妳跑不了了,我們等著收線的那天。”他看了我的沾滿血跡的雙手壹眼,轉身回到了寬背座椅上。

我冷冷的看著他,我無話可說。

天色開始發亮,先是循著壹尺來厚的天空,後來爬上山巒的輪廓,再後來就分不清楚是怎麽回事了。張律師來得很早,周圍壹下子就亮了起來,讓人措手不及。

他穿著律師該穿戴的衣服,頭發烏黑整齊,不久前抽空用梳子打理過,這樣讓人看起來變得年輕。臉色有些冷漠,強裝的好奇心和同情心就像兩只好鬥的蝴蝶。

他的眼裏只有那兩個沿著墻壁往上爬的顫顫巍巍的身體,幾根木頭架子,臉上的血跡,反而對我視而不見。自從他提著手提箱走進這個房間,我就後悔應該早點兒見他壹面,如果不是身邊的人都穿著警服,保不準他會把躺在地上的某個人想成是我。他看上不認識我。

“我將盡自己最大的能力起訴茲分局,妳們在濫用權力,並對我的當事人造成了傷害......”他就站在門口裏不足壹米的地方,將掛在胸前的工作牌亮給大家看了壹眼,口齒清楚,沈著古板,思維嚴密,有資深律師為維護法度而奮不顧身的決心。

即使如此,我敢說很難在這間寬大的房子裏找到他容身的地方,他說話時被汙穢的空氣翹起的眉頭充分提醒我們,他壹刻都不想多呆。從他嘴裏冒出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語言,實事求是的結論和對處置法律事件的建議,符合交際慣例,沒有任何用處。

“妳最好滾出這個房間去。”分局長猛地睜開眼睛,就像才從睡夢中醒來。自從張律師走進來開始,他耷拉著眼皮,不停地用兩只手指頭認真地按摩著腦門兩旁的太陽穴,他太疲倦了,舍不得看上張律師壹眼,用壹種比早晨還不鹹不淡的口吻說話,聽上去不怎麽友好,“妳看到的只是像編織袋壹樣的東西,裝滿了壹袋子的堅硬拳頭。我和白少爺在討價還價上起了些爭執,他急著出貨,又不肯讓我殺價,這沒道理。少爺,妳說是不是。”

“壹點兒也沒錯!他還告訴我說,買賣不成仁義在,賣給他的東西休想贖回來。”我聳了聳肩,轉頭對張律師說。

張律師眼睛壹眨不眨地看著我的臉,就像在草地裏找壹只走丟了的綠蟈蟈。

我攤開雙手,好將壹些看似沈重的東西,例如悲傷,仇恨,對夏末的愛,丟在我和分局長之間的地板上。我朝他打了個響指,轉身離開這個鬼地方。

“提醒妳那位好心的兄弟,別往紅木頭裏塞紙錢。”

我回頭看了分局長壹眼。他已經將身子端正地坐好,提振精神,用慣有的藐視罪犯的眼神望著我。

他裝得毫無用心,野蠻而且冷漠,在我的逼視下目光閃閃。

我朝他點了點頭,邁著疲倦的步子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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