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常乘車出行的人都知道,每到夏秋季節,行走在山間公路上,總會看到綠樹掩映的路旁,簇立著壹叢叢鮮艷的掃帚梅,兀自開放,如火如荼、如煙如霞……絢爛多姿,比山中的百花更加艷麗、更加惹人喜愛!在這綠樹花叢之中,有壹抹抹移動的橘紅色格外嬌艷,無論風霜雪雨都搖曳在山路間,是那山間常開不敗的花朵,最美最靚麗的風景——那就是辛勤的養路工人。
他們中有這樣壹群女養路工,她們用青春和夢想鋪就了壹條平坦的山間路,是那山中壹叢最美的花!
二十壹年前,壹九八九年的七月,壹群懷揣夢想的女孩畢業分配了。她們學的是財會專業,三年的學習掌握了豐富的財會專業知識,每天都夢想著有朝壹日能在會計的崗位上壹展身手,把所學的知識運用到實際當中。可事情的發展出乎意料,分配的方式竟然是回到父母所在的工作單位。她們的父母都是養路工人,回到父母所在的單位就意味著要從事和父母壹樣的工作——養路。
養路工的辛苦她們早就從父母的身上看到了,也在幫助父母料理家務的日子裏體會到了,她們誰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承受那份辛苦,擔當起那份責任。
最終她們被集體分配到了壹個道班住宿,組成了壹個6人的大家庭。坐在去道班的車裏,聽著鍋碗瓢盆碰撞發出的奏鳴,看著壹個個的行李卷兒,想著前方未知的壹切,夢想破滅的女孩子們茫然無措,心裏酸酸的,終於有兩個人忍不住哭了。到了道班,安排好了各自的工作路段,領導們就回去了。大家安排好床鋪,整理好鍋碗瓢盆,從此要開始壹種全新的生活了。她們開了第壹次家庭會議,討論以後如何工作和生活。想起家人的擔憂,外人的不看好,和那些“過不了幾天,這幾個嬌裏嬌氣的孩子就得跑回來,不幹了!”的議論,姐妹六人壹致決定:分個工作不容易,不論我們多不情願幹這個工作,但是事實改變不了,不蒸饅頭爭口氣,咱們不能讓人瞧不起。無論如何我們要互相幫助,互相鼓勵,堅持下去,把交給咱們的這段路修好!讓他們看看,女孩子也能修好路!第二天,她們梳洗打扮好了,穿上橘紅的工裝,扛起鐵鍬,拿起水桶,走上了各自的工作崗位。
二十壹年前的山間公路,都是砂石路,晴天壹身灰、雨天壹身泥,是養路工人的真實寫照。坑槽、車轍、翻漿、水毀、路肩不平整……等等病害層出不窮,幾趟重車軋過,壹場大雨過後,路面狀況都能發生變化,病害可能隨時出現,工作量之大可想而知。七月的艷陽,毫不留情的炙烤著她們。只壹會兒的功夫,她們精心描畫的臉就被汗水沖花了。汗水順著額頭流進了眼睛裏,澀澀的,順著臉頰流進了嘴裏,鹹鹹的,只好用手不斷的擦抹著。身上的衣服也濕透了,粘在身上粘糊糊的,這時候就盼著起點風多好啊!可風婆婆卻和她們捉起了迷藏。就這樣壹邊和烈日抗衡,壹邊還要找出病害,提水、澆水、修補坑槽和車轍。
壹天下來,也不知道挑了多少水,端了多少鍬沙土。她們的臉全曬黑很多,每個人手上都磨出了水泡,稚嫩的肩膀上是壹道道血痕。筋疲力盡的癱倒在床上,望著鏡子裏曬黑的臉,嬌嫩的手上水靈靈的泡,摸著肩上的血道子,大家沮喪極了,哭腔都有了。“唉,這活兒怎麽這麽難幹呀?妳們看這手磨的!”小妹幾乎快哭了。二姐說:“真不想幹了,太累了!”“不幹能行嗎,不幹就真叫人家瞧不起了!”三姐快人快語的說。“多磨幾天就好了,明天我們都帶上厚手套,忍忍吧!”大姐老成持重,安慰著大家。忽然有人說:“我今天墊的坑不好,看著放壹鍬沙子就平整了,可車壹軋,壹個坑就變成壹圈兒坑了,中間高,邊上都低了。”另壹個也說:“是呀,我也墊不好,水灑的不是多就是少,少了軋不住,多了都軋泚了。”壹說起這個大家都忘了手疼了,妳壹言我壹語的,都有很多幹不好的活兒,看來哪行都不是想幹就能幹好的,都有技巧的。大家決定明天要好好和老工人請教經驗,讓他們多幫助自己。
壹個星期過後,她們的臉曬得黝黑,手上的水泡變成了繭子,身體結實了,力氣也大了,還學了不少修路的技巧呢。情緒穩定了,心情也變好了,宿舍裏常常傳出歡樂地笑聲。
七月的天小孩子的臉,說變就變。有壹次,她們正幹得起勁,汗流浹背的時候,天邊忽然飄來了幾朵雲,也起風了,剛覺得能涼快壹些呢,微風就變成大風了,刮得塵土飛揚,昏天黑地的。頭發上、臉上、身上、就連嘴裏都是土,電線桿子在風中發出嗚嗚的鳴叫,還沒來得及找避雨的地方,豆大的雨點就落下來了。只壹會兒的功夫他們的衣服就淋透了,等回到宿舍,個個都成了落湯雞,哆嗦著身子,打著噴嚏……
壹個月後,她們經歷了烈日的炙烤、大風的裹挾、灰塵的覆蓋,驟雨的洗禮。當路邊的掃帚梅競相怒放的時候,站裏對路況進行了月度評定,她們所管養的路段居然全都符合當月的路況要求,完成了當月的生產任務。她們欣喜萬分,做了壹桌的好菜,第壹次集體端起酒杯。大姐率先發言,可剛說話,淚就流了下來,大家也都哽噎了!“這壹個月的辛苦、壹個月的汗水,壹個月的堅持,終於換來了今天的好成績,我們是有能力做養路工的!”這壹刻,所有的艱難困苦都歷歷在目,但她們終於戰勝了壹切困難,那被曬黑的、含淚帶笑的、被酒色渲染的微紅面頰,此刻燦爛勝過怒放的掃帚梅!從此後,她們踏實地當起了養路工人。迎著朝霞上路,身披落日還家,頂風冒雨,戰酷暑鬥嚴寒,昔日的嬌顏刻下了歲月的滄桑,嬌嫩的雙手磨出厚厚的老繭。為了搶修路的最好時機,她們起早貪晚,發現大的病害,有時連飯都顧不上吃,也要進行處理。雨後是修補路面最好的時機,壹場夜雨過後,她們早上4、5點鐘就上路工作。為了保證公路的安全,她們和對公路有害的壹切行為鬥爭。山間公路,到農忙季節,農機具特別多,有些農機具不符合上路條件,她們不厭其煩地和農民們講解,阻止他們上路。
對那些固執己見不聽規勸的,她們堅決按規定執行,她們的認真和執拗使公路更通暢了。她們還熱情的幫助有困難的過往車輛和行人,對於做過的好事幫助過的人她們從不提及,有人提及也是淡淡壹笑:“那是應該做的,誰遇到都會那樣做”,她們總是這樣說。她們的淳樸和善良給過往的行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以致多年後還有人能清楚的記得她們。讓公路更平坦、讓公路環境更優美,讓行車更舒適,讓路人更滿意,成了她們最大的心願。當養路工的日子並不壹帆風順,她們雖然自己安下心來,可生活卻給她們出了更大的難題:這群朝氣蓬勃、天真爛漫的女孩子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卻難以找到合適的對象。 社會 上並不看好養路這個行業,又臟又累還不能經常回家。有介紹對象的,壹提是養路工,對方就退縮了。其中壹個有男朋友的,也因看到她轉行無望而分手了。
她們哭過、怨過、氣憤過,但發泄過後,擦幹淚水,依然走上那條山間路。她們堅信緣分是會來的,幸福就在不遠的前方等待著……寒來暑往,花開花謝,樹木綠了又黃,壹晃二十壹年過去了,山間的風景不斷變化。當年的砂石路已經變成了水泥路,她們從養路工變成了保潔工。從稚氣的女孩成長為樸實的公路衛士,都已為人妻、為人母了,過上了幸福的生活。雖然身軀已不那麽挺拔,歲月的痕跡爬上眼角,有的甚至已經積勞成疾,病體纏身,仍然戰鬥在公路戰線上。
公路已經成了她們生命中最重要的壹部分,是她們用青春和汗水鋪就了壹條平坦的大道,用孱弱的身軀築起路的脊梁,即使在夢裏公路也是她們的牽掛。
至今,那壹抹抹橘紅仍在山路間搖曳,默默地辛勤工作著,她們是愛路、護路的使者,是過往車輛、行人最可信賴的對象,她們是那山路間常開不敗的花朵,開的單純、熱烈、執著、絢爛……
寫於2010年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