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興師爺是明清時期封建官制與紹興人文背景相結合的產物。這個地域性、專業性極強的幕僚群體,肇始於明,盛行於清,沒落於辛亥革命前後,自始至終,在我國封建統治機構中活躍了三四百年,聲名揚及國內外,成為中國封建官衙幕僚階層的重要組成部分。他們與各級地方行政官吏、紳士、商人等群體,***同操縱封建社會的政治、經濟、軍事、司法等諸多層 面,成為封建專制統治不可或缺的工具,在封建官僚政治的實施過程中作用顯著。
紹興具有培養與造就師爺特有的歷史、地理環境與經濟、文化條件。從此業者,大抵為家道中落、無緣取仕之士。壹般師爺至少須攻讀3年“幕學”,並須具有研核策略的能力、提供 計謀的機心與撰擬官方文字的功底。師爺雖非幕府職官,但各級軍政主官每每受其制約,多 有左右首腦之力。?
師爺,為舊時官署幕友的尊稱。古代將帥帶兵出征,治無常處,以幕為府,故稱“幕府”。以後相沿成習,幕府即成為各級軍政官署代稱,甚至其軍政大員本身亦稱幕府。同時,軍政大員所延攬幫辦各類事務的文人學士,也就獲得幕僚、幕賓、幕友等相應稱謂;民間,自清朝起,壹概稱此類幕僚為“師爺”。師爺在幕府中為幕主或出謀劃策,參與機要;或起草文告,代擬奏疏;或處理案卷,裁行批復;或奉命出使,聯絡官場。凡此等等,不壹而足。師爺無官銜職稱,僅受聘於幕主而並非行政委任。幕主稱師爺為“老夫子”、“西賓”,師爺稱幕主為“東翁”、“東家”,彼此雖以賓主相待,實系雇傭關系。
紹興人入幕為僚由來已久,明朝壹代已有不少越人學律作幕,並聞名於世。當時京中胥辦,“自九卿至閑曹細局,無非越人”(王士性《廣誌繹》)。“戶部十三司胥算皆紹興人”(顧炎武《日知錄》)。嘉靖年間被譽為“明代第壹才人”的徐渭,即為典型的紹興師爺。《明史》載:“徐渭,字文長,山陰人。為諸生,有盛名。總督胡宗憲招致幕府”,掌書記。“宗憲得白鹿,將獻諸朝,令渭草表”。“表進,世宗大悅,益寵異宗憲。宗憲以是益重渭 ”為進剿倭寇,徐渭常為胡宗憲出謀獻策。《明史》雲:“渭知兵,好奇計,宗憲擒徐海、誘王直,皆預其謀。”足見他就幕5年,政績卓著,堪稱紹興師爺的早期代表人物。
紹興師爺在清朝初年,尤其是在順治、康熙之時,才真正成為壹個地域性、專業性極強的幕僚群體,所謂“無紹不成衙”即是這壹狀況的真實反映。沈文奎可謂當時紹興師爺的代表。沈文奎,會稽人,23歲時只身北上遊學。天聰三年(1629)冬,被後金八旗兵俘於遵化城,旋即遷徙沈陽,入選文館,開始為清軍入關獻謀設策,漸為皇太極看重。六年八月,皇太極召見沈文奎等,賜以肉食,面詢對明言和等朝政大計。沈提出壹系列針對性策略,多被采納且付諸實行,紹興師爺由此嶄露頭角。
紹興師爺的崛起,當然並非憑借個別紹籍師爺的功績名望,而是反映了當時封建統治階層出於政治目的網羅特殊人才的需要,以及從事師爺職業的紹興人士的整體素質。紹興向為文化之邦,紹興人處世精明,治事審慎,工於心計,善於言辭,具有作為智囊的多方面能力,故清代以師爺為業者多系紹興人,誠如龔未齋在《雪鴻軒尺牘》中所雲:“吾鄉之業斯者,不啻萬家。”
縱觀紹興師爺在清朝政治舞臺上的發展軌跡,大致有兩次高潮:
第壹次高潮出現在雍正、乾隆時期:這壹時期,清朝統治者從鞏固封建政權、平定邊疆叛亂以及發展生產、安定社會的大局出發,采取了利用漢族地主階級知識分子進行統治的措施,從而為漢族地主階級知識分子參與國家政事、進入各級衙門創造了條件。而紹興師爺也乘當政者急需大量人才之機,憑藉自己的聰明才智,紛紛投身官府,並得到各級行政官吏器重而地位日隆。鄔思道為這壹時期師爺的代表人物,他以自己豐富的政治閱歷和官場經驗,不僅贏得幕主田文鏡的寵幸,且為雍正帝所看重,從而成為紹興師爺公認的祖師爺。
《清代野史》載,鄔思道,字王露,紹興人。他自幼好讀,但科舉不第,遂“習法家言,人稱之為鄔先生”。他先以遊幕為生,寓居河南開封,為河南巡撫田文鏡“羅而致之幕下”。壹日,“鄔先生謂文鏡曰:‘公欲為名督撫耶,抑僅為尋常督撫耶?’文鏡曰:‘必為名督撫。’曰:‘然則任我為之,公無掣我肘可耳。’文鏡問將何為?曰:‘吾將為公草壹疏上奏,疏中壹字不能令公見,此疏上,公事成矣,能相信否?’文鏡知其可恃也,許之。則疏稿已夙具,因署文鏡名,上之。蓋參隆科多之疏也。”隆科多系雍正帝的元舅和功臣,官至大學士,然其“恃功不法,驕恣日盛”,因此雍正繼帝位後,極想翦除而苦於“中外大臣無壹敢言其罪”。“鄔先生固早窺知上意,故敢行之不疑”。結果雍正帝借刀殺人,“隆科多果獲罪,而文鏡寵遇日隆”。不久,雍正帝獲悉鄔思道在田文鏡幕中,常在田文鏡的請安折上朱批“朕安,鄔先生安否”?這就使以鄔斯道為代表的紹興師爺身價百倍,為各地督撫所矚目。及田文鏡卒後,“鄔先生去大梁,他督撫聞鄔先生名,爭以厚幣聘之”。並由此引得各地督撫爭相聘用紹興師爺,他們希冀借助紹興師爺的才能機智,獲取仕途上的進展,從而為紹興師爺的廣泛入幕造就良好契機,使紹興師爺的發展出現第壹次高潮。
第二次高潮出現在中國社會進入近代以後的幾十年間。中外通商,西方文化東漸,新生事物層出不窮,各級行政官吏必須廣泛辟用幕僚方能適新應變,這就為紹興師爺的進壹步壯大提供新的機遇。尤其是在鎮壓太平天國農民起義過程中,以曾國藩、李鴻章、左宗棠為代表的地方實權派,為擴充自身勢力,以遂壹己之圖,趁機招兵買馬,網羅謀士,如此,便為紹興師爺投入封疆大吏帳下,創造了又壹個機會,從而使紹興師爺的發展出現第二次高潮。
是時,紹興師爺以處事靈活、練達、圓通,深受各地封疆大吏重用。例如,會稽縣秋桐豫(又名秋墅,號稱“秋青天”)為東三省總督的師爺,會稽縣章士傑(字桂巖)為曾國荃的師爺,會稽縣馬家鼎(字調生、號梅卿)為張之洞的師爺,山陰縣程塤(字蔭棠、又字伯雅)為左宗棠的師爺。更有山陰縣婁春藩(字淑生)先後為李鴻章、王文韶、榮祿、袁世凱、楊士驤、端方、陳夔龍的師爺,壹生備受禮遇,任李鴻章師爺時,凡折奏、刑錢、河工、鹽務等要公,均非婁不辦,足見其權位之高。紹興師爺擅於深謀遠慮,以其聰明才智,效忠幕主,不僅鞏固壯大幕主的地位權勢,也為削弱中央集權統治、形成地方軍閥割據創造了條件。這壹時期,紹興師爺的勢力發展至於鼎盛,為中央和各級行政官吏所矚目與重視。
清末,紹興師爺逐漸衰微以至沒落。
其時,以慈禧為首的清朝政府也高唱“變法”,推行“新政”,陸續頒布並實行壹些“改革”措施。光緒二十八至三十二年(1902~1906)期間,清朝政府整頓官僚政制,相繼裁撤了河東河道總督、詹事府、通政司、太常寺、太仆寺、光祿寺、鴻臚寺以及湖北、雲南、廣東等地的巡撫衙門,削減了壹些重疊和虛設機構,各省也相應裁撤了不少衙門與人員。各級官吏的裁減,迫使大量紹興師爺離開官場另謀出路,他們的活動和影響因之弱化。
同時,由於清朝政府廢八股、停科舉、興學校、獎遊學等,使辦學堂和出國留學蔚然成風。宣統三年(1911),全國各地興辦新式學堂達5萬多所,有學生100多萬名。光緒三十二年(1906),僅留日學生達8000多人。國內新式學堂培養的學生以及各地留洋學生,構成了壹個新的知識群體。他們用在國外或新式學堂中學到的知識武裝自己,逐漸取得政治舞臺上的優勢,從而極大地沖擊並削弱了紹興師爺在清朝政壇的地位和作用。
在改革官僚政制和提倡新型文化的氛圍中,清朝政府號召各地司法獨立,在北京設立大理院,各省設立高等廳,各府、縣設立地方廳,審理訟事由法院專事司職,同時,起用歸國留學生和各地法政學堂、法政速成班、養成所的畢業生,充實各級衙門,並用新型的法律手段代替紹興師爺的傳統審判方式,以新型的司法專門人才取代刑名師爺,從根本上動搖了紹興師爺壟斷司法審判的基礎。而且,由於此類法政學堂、速成班、養成所除專授法律專業知識外,還兼修經濟、財政、會計、統計等學科,這類畢業生便得以其所學之博而廣泛滲入行政機構的各個層面,使紹興師爺師徒相授的錢谷秘訣逐漸歸於淘汰。隨著紹興師爺刑名、錢谷兩大優勢的漸次喪失,其群體土崩瓦解,其作用和影響也就由衰微而趨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