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上斜陽畫角哀,沈園非復舊池臺,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
夢斷香消四十年,沈園柳老不吹綿。此身行作稽山土,猶吊遺蹤壹泫然。
沈園二首翻譯城墻上的角聲仿佛也在哀痛,沈園已經不是原來的亭臺池閣。那座令人傷心的橋下,春水依然碧綠,當年這裏我曾經見到她美麗的側影驚鴻壹現。
她去世已經四十年有余,我連夢裏也見不到,沈園的柳樹和我壹樣都老了。連柳綿都沒有了,我已是古稀之年,行將就木,仍然來此憑悼,淚落潸然。
沈園二首鑒賞這是陸遊七十五歲時重遊沈園(紹興)寫下的詩。
他三十壹歲時曾在沈園與被專制家長拆散的原妻唐琬偶爾相遇,作《釵頭鳳》題壁以記其苦思深恨,豈料這壹面竟成永訣。晚年陸遊多次到沈園悼亡,這兩首是他的悼亡詩中最為深婉動人者。
詩的開頭以斜陽和彩繪的管樂器畫角,把人帶進了壹種悲哀的世界情調中。他到沈園去尋找曾經留有芳蹤的舊池臺,但是連池臺都不可辨認,要喚起對芳蹤的回憶或幻覺,也成了不可再得的奢望。橋是傷心的橋,只有看到橋下綠水,才多少感到這次來的時節也是春天。因為這橋下水,曾經照見像曹植《洛神賦》中「翩若驚鴻」的淩波仙子的倩影。可以說這番沈園遊的潛意識,是尋找青春幻覺,尋找到的是美的瞬間性。
承接著第壹首「驚鴻照影」的幻覺,第二首追問著鴻影今何在。
「香消玉殞」是古代比喻美女死亡的雅詞,唐琬離開人世已經四十余年了,尋夢、或尋找幻覺之舉已成了生者與死者的精神對話。在生死對話中,詩人產生天荒地老、人也蒼老的感覺,就連那些曾經點綴滿城春色的沈園楊柳,也蒼老得不再逢春開花飛絮了。美人早已「玉骨久成泉下土」,未亡者這把老骨頭,年過古稀,也即將化作會稽山(在今紹興)的泥土,但是割不斷的壹線情思,使他神差鬼使地來到沈園尋找遺蹤,泫然落淚。
梁啟超讀陸遊那些悲壯激昂的愛國詩章時,曾稱他為「亙古男兒壹放翁」,豈料沈園詩篇又展示了這位亙古男兒也知兒女情長之趣,他甚至在被摧折的初婚情愛中、在有缺陷的人生遭遇中,年復壹年地體驗生命的青春,並且至老不渝。如果說《釵頭鳳》詞在吟味稍縱即逝的相遇時,還未忘昔日山盟海誓,還有珍藏心頭的錦書,隱約地發散著生命的熱力的話,那麽這裏在體驗驚鴻照影的虛無飄渺時,已感受到香消為土、柳老無綿的生命極限了。在生命限處,愛在申辯自己的永恒價值,這是《沈園》二首留給後人的思考。
詩詞作品: 沈園二首 詩詞作者: 宋代 陸遊 詩詞歸類: 悼亡、回憶、組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