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壹者到半夜才睡著,第二天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正午了。
糟糕!怎麽已經這麽晚了!
看見床頭鬧鐘三根指針全都指向了十二點,我“噌”地壹聲從床上跳下來,慌慌張張地換衣服、洗漱……老爸老媽上班不在家,我到廚房裏盛了壹些媽媽熬的雞湯,熱了壹下,裝進了保溫瓶裏,離開前我在客廳的茶幾上留下了要去同學家告別的字條,匆匆地溜出了家。
當我走著巴士來到星鎮,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
昨天晚上外面下了壹夜的小雨,到現在都還沒有停,路面上濕漉漉的,天空也灰蒙蒙的壹片。
想到明天就要出發去星澤大學,而金月夜病卻還需要人照顧,我的心情變得前所未有的沈重,不由地加快了腳步……
當我打著傘經過海邊時,遠遠地便聽見壹陣間雜著海浪和海風聲音的悲傷的小提琴聲!
這個聲音是?……
我楞了楞,調轉方向朝海邊走了過去,看見壹個穿著白色襯衣和藍色牛仔褲的消瘦身影正站立在海邊的巨大礁石上,渾然忘我地拉著小提琴。
海上的天空整個就像壹片灰色的幕布,壹直延伸到海的那壹邊,海水也變得渾濁了起來,不再是壹片美麗的像寶石壹般的藍,而是比天空的顏色更深暗的灰,其間還參雜這些虛泥沙的淺棕色……
暴風雨似乎即將來臨了……
狂躁的海風卷起壹層層海浪,呼嘯著向岸邊撲打過來,海水早已經淹沒了金月夜的腳,可是他卻似乎毫無知覺,只是微微閉著眼睛,任海風把他飄逸的發絲吹得淩亂,把他那雪白襯衣的衣角高高地掀起……
他忘我地拉奏著小提琴,仿佛是要讓琴聲來替他那喊出心中的聲音……
他真的不要命了嗎?昨天還那麽虛弱,現在竟然穿得如此單薄地站在海邊?!
“金月夜!……”
想到這裏,我忍不住喊出了聲音。
聽到我的聲音,金月夜楞了壹下,琴聲戛然而止。
像是不敢置信壹般,過了許久,金月夜終於緩緩轉過頭朝我看過來。
我看到壹張蒼白得可怕的臉和凍得發紫的唇,心底的疼痛,壹點點在擴散,擴散……就在我凝視著他,想要說話的時候,卻發現他的視線越過我,往更遠的地方望去。而他的臉上,忽然浮現出壹個復雜的表情——仿佛是驚訝,慌亂,還是恐懼……
啪咚!
壹聲壓抑的悶響,我眼睜睜地看著金月夜手中的小提琴掉落在了海灘上,壹個蒼白的浪花撲打過來,卷走得他的琴……
呼——
又壹陣海風突然從遠處吹來,掀起了海灘上的沙礫。我下意識地伸手擋住眼前,可是剛壹松手,手中握著的雨傘便像斷線的風箏壹樣被海風吹出了好遠!
我壹驚,想要把雨傘撿回來,可是我剛轉身,海灘邊的棕櫚樹林下壹個熟悉的身影頓時讓我渾身變得冰涼!
是他……李哲羽!!
被風吹得淩亂的發絲,遮住了他咖啡色的眼眸,也遮住了他此時的表情,細細的雨絲打濕了他的臉、他的身體,他卻沒有絲毫反應……
啪咚!
我的身體不聽使喚地顫抖起來,手中的保溫瓶劃出了我的手指。
保溫瓶掉落下來,撞擊在壹塊巖石上發出壹個不大不小的沈悶的響聲。
破碎的水銀片倉惶地四處逃竄,散落在沙灘上。
湯,灑了壹地,濕透了我的褲子和鞋子。滾燙的感覺讓我的意識少許清醒,可是肢體卻麻木的沒有壹絲疼痛的感覺。
“李哲羽……”
我張開嘴,想要對李哲羽說些什麽,可是嘴唇張合了好幾次,就是說不出口,也完全不知道這個時候,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我的胸口悶得快要炸開了,我深吸壹口氣,咬緊嘴唇,嘗試了壹下輕輕擡起腳,想要向他走近……可是我的腳剛剛離開地面,卻仿佛感受到身後金月夜悲傷的目光,怎麽也邁不開步子。
我只能呆立在原地,完全沒有辦法朝任何壹個方向動彈。
“佑慧……”
李哲羽的聲音在我的猶豫中輕輕響起,我看到他擡起頭,壹臉的疲憊,咖啡色的眼眸裏充滿了傷痛和猶豫……
我轉過頭看向金月夜,他似乎已經恢復了平靜,定定地看著我的眼睛,卻沒有任何情緒。
我該怎麽做?!
我該面對哪壹雙眼睛?!
我僵硬的身體,佇立在他們之間……
李哲羽沒有再說話,就像他身後的那棵高大的棕櫚樹壹樣,只是默默地站在原地。他的嘴角依舊帶著熟悉的微笑,目光卻帶著絕望,悲傷地凝視著我和金月夜……
而金月夜,背影已融入了黑幕色的大海,發絲隨著海風和他身後那壹層層洶湧而來的海浪壹起猛烈地飄動著。他面容蒼白,目光依舊平靜卻深邃地看著我和李哲羽……
沈默,可怕的沈默。
在這暴風雨即將來臨的傍晚。
三個壹動不動的身體,組成壹個奇異、微妙、沈默的三角。
在寂靜無人的星鎮海邊的沙灘上,維持著壹種誰也不願去打破的平衡。
灰蒙蒙的天空卷集了厚厚的烏雲,像壹塊沈沈的大石頭壓在我的心上。壹道長長的閃電劃破了雲幕,急促的雨點敲擊在我的臉上。
風,從四面八方湧起,呼呼地呼喊著。黑色的樹影,在海風的吹刮下正瘋狂舞動的樹枝,如同壹個即將陷入困境的靈魂,在努力的掙紮……
我的目光直視著海面,傾盆大雨嘩嘩地往海面上直潑,狂風卷起的巨浪,壹個緊接著壹個撲向岸邊的巖石。]
雷聲、雨聲、海浪聲,渾成壹片,猛烈地震撼著天地。
時間壹點壹點第流逝,只有洶湧澎湃的巨浪在我們的面前怒吼著。偶爾有聲嘶力竭的水沫澆在我們的臉上、身上。
風,越來越猛烈,聲音仿佛想要被撕裂壹般!
還有那激烈的海浪聲……哀傷的棕櫚樹葉的沙沙聲……
這壹切,仿佛交織成了壹曲慘烈的樂章,交替了我們身邊所有的空氣,在天與地之間蔓延……蔓延……
“戛——”
壹只雪白的海燕用它尖銳的聲音劃破了夜空的風雨,白色的身影頂著巨大的風暴直沖昏暗的天空,瞬間沒入了蒼茫的大海,在傾盆的暗灰色暴雨中劃過壹道優美奇絕的弧線。
在漸漸被來自地平線那頭的濃黑墨跡竟然的雲層中遍遍起舞。
在這個潮濕,陰暗,雷鳴陣陣,暴雨如線,電閃時時,風雲慘淡的藍黑相間的天與地之中的幕布上,他仿佛壹只潔白的手,撥動著世上所有人心中的弦。
而曲終人散,琴斷神傷之後,它又將飛向何處呢?
不遠處,金月夜的大半個身體已經被奔湧的潮水浸沒,他卻絲毫沒有要移動的意思。
而棕櫚樹下的李哲羽,也像是壹尊石花的塑像,壹動也不動。
我呆呆地望向漆黑的天空,黯然出神。
……
全劇終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