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起彼伏的嘀嘀聲、不時傳出的微弱啼哭……當記者“全副武裝”推開那扇神秘大門時,不由得被眼前的場景深深震撼!
這裏,是離死亡最近、也是離重生希望最近的地方——新生兒重癥監護室(NICU)。
7月28日—30日,記者於梅君走進山大二院NICU,蹲點采訪兩天壹夜,記錄NICU的“人間世”。
連水杯都不能帶入的“NICU”
沒有寒暑四季,也不分白晝黑夜,壹年365天、壹天24小時,都是壹樣的工作狀態:這裏是壹個叫“NICU”的地方。作為全省重癥新生兒轉運中心,山大二院幾乎每天都會收治從外院轉來的危重兒。
護士王莉說,剛放開二胎時,監護室裏的孩子壹度達到70多個,壹個人要護理十四五個寶寶,忙得像陀螺。不知多少次,她和她的同事下班洗澡時,又累又委屈,眼淚順著水流嘩嘩淌……
NICU實行工作12小時、休息12小時的輪班制。護士長劉愛虹解釋,交接班時診治差錯率會上升,將輪班周期拉長,能提升診療安全性。
對護士來說,夜班除了不用給寶寶擦澡、做口腔護理,其他像2-3小時換尿褲、餵奶、註射、寫護理日記等,壹樣都不少,淩晨壹兩點,還要給寶寶稱重。
至於寶寶病情突然惡化、外院緊急轉入重癥兒,那更是不分晝夜。
7月27日晚,值班的兒科主任薛江和NICU副主任朱曉波,就對兩個窒息孩子上了插管呼吸機、新接了兩個重癥寶寶。
朱主任說,其實壹晚兩次插管急救並不算多。有時病人壹來會來壹串,對窒息的患兒,就要及時上呼吸機,壹晚插管急救四五個很常見。夜班大夫非常忙、壓力也很大,因此醫院設了聽班崗,值班大夫忙不過來時,聽班大夫要隨叫隨到……
7月30日淩晨0:00,王亞雲大夫仍在奮筆寫醫囑。從7月29日下午5點接班,近50個重癥兒,每壹個的病情都要了如指掌,及時調整醫囑,還要應付突發狀況。“忙得連口水都沒喝”壹點也不誇張,很多人或許不知道,在NICU,連水杯都不能帶入。
7月30日淩晨0:20,亞雲大夫將醫囑調整好,韓敏護士放下手頭工作,和另兩名護士壹起核對醫囑,這也是每天的常規工作。
淩晨1點多,白天剛做過手術的“小喜寶”餓得哇哇大哭,小手壹個勁兒往嘴裏送。但做過手術要禁食,再餓也不能餵奶,只能通過靜脈補充營養。
白天上了呼吸機的小新,成了夜班護士著重關註的對象。淩晨1:40,小新呼吸機顯示氣道壓力過高,護士立馬給小新吸痰清理呼吸道,另壹名護士則清理呼吸管路裏的冷凝水,動作嫻熟輕柔。小新的小胸脯壹起壹伏,已不像下午那樣急促了,病情相對平穩,醫生護士們感到非常欣慰。
淩晨2:00,做了小腸切除術的寶寶要輸血了,輸血前,兩名護士輪流核對血漿袋上的信息和醫囑。此時,還插著呼吸機的寶寶安靜地睡著,做過壹場大手術,但願這個死裏逃生的寶寶夢裏沒有疼痛。
淩晨2:30,又壹名寶寶出狀況了,血氧刷刷往下掉,還是老毛病:呼吸暫停。護士趕緊給他翻了個身,輕輕拍拍背。這個早產寶寶出生胎齡才6個多月,在NICU住了壹個多月,吸奶還沒學會,只能通過胃飼補充營養,呼吸也不熟練,經常睡著睡著就忘了喘氣。
淩晨3:00,王亞雲大夫已連續工作10小時,她將每個寶寶都查看壹遍,沒有異常後,便去旁邊休息室打個盹。
淩晨3:30,小新呼吸還是不暢,喉嚨裏呼嚕嚕響,護士通過導流管給他吸痰,壹晚上吸了好幾次……
淩晨5:00,血庫給手術寶寶備好的血漿送過來了,護士跑過去叫醒亞雲大夫開醫囑。
淩晨5:30,壹夜的暴風雨已經停歇,外面天光大亮,新的壹天又開始了。亞雲大夫說,NICU難得過了還算平安的壹夜……
記者蹲點的兩天壹夜,正趕上亞雲大夫白+黑連軸轉,白班從7月29日7點40分到中午12點40分,下班後休了4小時。夜班從7月29日下午4點40分到7月30日中午12點40分,中間休了2小時。算下來,白班+夜班29小時,亞雲大夫只休了6個小時。
從鬼門關前搶回的“毛毛”
在NICU,多是早產重癥寶寶,病情變化很快,往往上壹秒還能吃能喝,下壹秒就可能要闖生死關。
在山大二院NICU,住著近50個重癥寶寶,七八成是早產,小於28周、體重兩三斤的很常見。隨著二孩政策放開,高齡妊娠媽媽不在少數,新生兒疑難雜癥也明顯增加。
在這裏,生死往往只在壹瞬!
7月28日下午4點,早產兒毛毛突然出現呼吸困難、皮膚發花、腹脹……主治大夫王亞雲立即給寶寶上了插管呼吸機。此時寶寶仍出血不止,監測儀的報警聲響個不停,氣氛十分緊張。
王波大夫趕過來與亞雲大夫商討病情,懷疑寶寶是血氣胸和壞死性小腸結膜炎(NEC)。王波把聽診器放在毛毛肚子上,可能有點涼也可能感到疼痛,本來壹動不動的毛毛翹起了小腳丫,才讓人感到些許生命跡象。
看著寶寶渾身插滿管子,危在旦夕,讓人十分揪心。
“早產兒最怕的並發癥就是壞死性小腸結膜炎,餵著餵著突然腹脹、腸鳴音消失……”王波說,毛毛是6月22日住進NICU的,壹個多月體重長到了1.74公斤,上午吃奶還可以,沒想到下午就出了問題。
7月28日晚,毛毛病情十分兇險,牽動著NICU所有醫護人員的心。除了夜班大夫,已經下班的白班大夫也立刻趕回。晚上八九點,山大二院兒科主任薛江、NICU副主任朱曉波、護士長劉愛虹也趕來指導搶救,所有人壹起與死神賽跑。
經過壹夜驚心動魄的搶救,小毛毛終於熬過最兇險的時刻,等來了天亮。
7月29日上午,與死神搏鬥壹晚的毛毛要到兒外科做手術。壹大早,護士就開始忙活,準備呼吸氣囊、氧氣袋,吸痰、封針。
王亞雲大夫說,寶寶是壞死性小腸結膜炎,需要做個腹部探查術,看壹下腸道壞死的程度,然後決定下壹步的手術方案。
29日上午11點,壹切準備妥當,壹位護士抱著小毛毛,另壹位護士快速按捏呼吸氣囊,快步把寶寶送到手術室。當時寶寶四位家人陪同,看到寶寶遭這麽大罪,每個人都眼中含淚、神情悲戚。下午4點,亞雲大夫介紹,寶寶做完手術送回NICU了,孩子小腸下部已壞死,全部切除,只留下上部的50厘米。
7月30日淩晨1點多,經過緊急手術,小毛毛病情平穩,暫時脫離生命危險,“能從鬼門關前救回寶寶,這是我們最欣慰的事。”亞雲大夫長舒壹口氣。
剛出生就走到了終點
“胎齡小於37周、體重小於2.5千克的新生兒都是早產兒,其中小於28周的是極早早產兒。”NICU主治大夫王波說,也有個別極危重寶寶,剛出生就走完了短短的壹生。
王波介紹,對早產兒來說,只要沒有很嚴重的並發癥,治療起來並不太難。怕就怕並發癥嚴重又沒得到及時救治。不久前,來了壹個病情很重的孩子,氣胸、肺動脈高壓,由於在下面醫院拖得時間比較長,轉運時,孩子呼吸困難,氧合指數頑固性下跌,可以說已處於瀕死狀態。雖然呼吸機、壹氧化氮都用上了,還是回天乏術,家長再哭天搶地、再痛悔也晚了。醫生也很遺憾,壹旦到了肺動脈高壓晚期,再想救過來就很難了。如果孩子及早得到診治,或許還有壹線生機。
王波介紹,現在NICU搶救的最前沿陣地已經轉移到了產房。壹般高危產婦在生產過程中,NICU的大夫都會在場陪伴,壹旦孩子出現什麽問題就會隨時給予救治。前幾天產科有個臍帶脫垂的孩子,壹生下來就沒有自主呼吸,在產房經過很長時間的搶救、心肺復蘇,情況好轉後才轉到NICU。
王波印象最深的,還是前兩年搶救過的壹個體重僅有400克的孩子,媽媽孕23周時早產。因為當時家長要孩子特別困難,所以想努力留下。NICU大夫直接到產房待產,王波說,孩子太小,生下來沒有自主呼吸,插管後直接就抱進NICU了。不過這種極早早產兒,非常容易引發顱內出血,後來,這孩子腦實質出血,預後非常差,最後家長還是忍痛放棄了。
王波說,雖然現在各地300克、400克的極早早產兒都有救治成功的案例,但成功率很低,80%以上都難搶救過來。王波坦言,壹個孩子連著壹個家,有的寶寶救治後雖然也能勉強維持生存,但預後不好,特別是腦癱,將來孩子痛苦、全家也跟著痛苦,無論經濟壓力還是心理壓力都太大,所以這種情況我們就會明確告知家長。壹般來說,對那種預後很差的重癥兒,理智的家長也會忍痛放手。不過,面對自己的親骨肉,只要孩子不放棄、還有壹線生機,大部分父母都不會先放手。
NICU副主任朱曉波也介紹,7月26日,外地轉來壹個出生僅兩天、胎齡29周、體重1180克的早產兒,因為腸穿孔,28日緊急做了腸切除術。寶寶的小胳膊只有大人的手指頭粗,病情也挺重,但父母還是堅持救他。朱曉波感嘆地說,那些不惜代價救孩子的父母真的讓人很感動。
那些“經歷九九八十壹難”的寶寶們
因臟器發育不全,早產兒多有並發癥,在NICU,生死急救隨時都會發生。參加這種重癥病例的搶救,是每天工作的常態。
朱曉波2012年博士畢業後來到山大二院NICU。當記者問,這些年碰到過的最兇險的病例時,朱主任苦笑著說,沒有最兇險只有更兇險。孩子病情變化非常快,感染性休克、血氣胸、肺動脈高壓……哪種情況都要命。寶寶不會說話,妳只能通過臨床表現,像警察斷案壹樣,根據蛛絲馬跡迅速找到病因並對癥治療。
在NICU,時間真的就是生命,拖壹分鐘就意味著十分的危險。朱曉波感嘆地說,孩子的生命力真的十分頑強。那些早產重癥兒需要闖過呼吸關、感染關、餵養關等重重關卡,可以說要經歷九九八十壹難。但只要闖關成功,基本是給點陽光就燦爛,給點土壤就發芽。所以,每個從NICU出去的寶寶,都是自己生命的英雄。
壹個多月前,外地轉來壹個極危重寶寶,呼吸和心跳幾乎都沒了。NICU大夫緊急聯系了超聲、胸片、外科等多學科專家會診。肺出血、血氣胸、肺動脈高壓……這些重癥哪怕只壹種攤到壹個人身上,都要死要活的。
針對診斷出的病情,專家們有條不紊分工處理,從入院到問題解決,只用了兩個來小時,因救治及時,這個瀕死寶寶奇跡般闖過鬼門關。“這個孩子在NICU呆了40多天,今天(7月29日)出院了,家長像白撿到壹個孩子,喜氣洋洋。希望這個死裏逃生的孩子,能平平安安長大!”說到這裏,朱曉波笑得十分燦爛,那種從內心流露出來的欣慰,擋都擋不住。
早產八成由感染引起牙周炎也會引起早產
數據顯示,我國每年出生的早產兒約117萬,占全部新生兒的10%。據山大二院NICU副主任朱曉波介紹,導致早產有很多因素,如母親精神壓力過大、過於勞累、環境汙染誘發等,但罪魁禍首還是感染。30周之前發生的早產,80%是由感染引起的。能夠引起感染的疾病,主要是孕婦的生殖道感染,如陰道炎、宮頸炎、盆腔炎等。研究發現,牙周炎也會引起早產。
而隨著二孩政策的放開,高齡孕婦合並妊娠並發癥幾率大,這也有可能讓寶寶早產。另外,近年來促排卵藥、試管嬰兒等輔助生育技術,讓多胞胎有所增加,而多胞胎早產率高達40%—50%,比正常妊娠早產率增加20%。
早產寶寶睡在“鳥巢”裏
診治每名“迷妳寶寶”,都要耗費巨大心血。從方案制定、用藥劑量,再到護理,來不得半點馬虎。
重癥監護室裏的早產兒胎齡大都在26周到27周之間,體重在1.5公斤以下,有的還不到1公斤。這些寶寶由於在母體內時間過短,器官發育不成熟,保溫箱就像是媽媽的子宮,既有濕度又有溫度,寶寶在裏面可以 健康 成長。
早產寶寶大多缺乏安全感,為了不過分驚擾他們,每個保溫箱上面都蒙著罩布,裏面還用小被子打造成鳥巢形狀,盡量包圍著孩子,讓寶寶睡在裏面左蹬右踢都有所依附,感覺還像躺在母親子宮裏,有安全感。
壹天上百次洗手消毒
在NICU,醫護人員最經常的動作就是洗手。韓敏護士說,“凡是接觸嬰兒都要洗手消毒,在每個保溫箱外我們特地放了皮膚消毒液,方便消毒。”壹天能洗多少次手?韓敏說,還真沒數過,不過,給寶寶換尿褲、口腔護理、餵奶、註射……只要接觸寶寶的操作壹般都要消毒,壹天洗手消毒上百次,很平常。
韓敏說,夏天還好點,到了冬天,手幾乎被洗爛了,怕刺激寶寶,又不能抹護手霜。所以,在NICU,顏值再高的護士,也有壹雙“拿不出”的手。
每次換尿褲都得先稱重
7月30日淩晨1點多,記者看到,護士把寶寶從溫暖的“鳥巢”裏抱出,放在天平上稱重,小家夥們從睡夢中受到驚擾,小手小腳亂抓,還有的哇哇哭幾聲。
護士長劉愛虹介紹,在NICU,壹切都是精細化護理。除了每天稱體重,每次換尿褲,也都要先放在秤上稱量。每日尿量呈現患兒的循環情況,尿量多了少了都要分析原因。奶量要精確到毫升,喝多了,容易腹脹,喝少了,體重長不上去。值班大夫每天都會根據寶寶病情、生長情況、尿量等調節奶量和註射的液體量。
照藍光時間不能太長
7月28日下午,照藍光的“布布”在保溫箱裏煩躁不安,小代護士便過來抱抱他,“布布”戴著小黑眼罩,神氣地坐在小代腿上,簡直酷斃了。
小代說,照藍光時間不能太長,否則容易得青銅綜合征(光療的壹種並發癥),所以對照藍光寶寶得格外上心。醫生介紹,生理性黃疸不需要治療,可自行消退。病理性黃疸多采用間歇性藍光照射,照4-8小時後停止,同時監測膽紅素水平,直至膽紅素下降到正常範圍,再根據新生兒小時膽紅素曲線決定是否停止治療。
袋鼠式護理:與寶寶親密接觸NICU有著嚴格的病房設置和消毒隔離要求,平時壹般拒絕非醫護人員探視或與寶寶接觸。所以不少家長從孩子送到NICU後就再沒見過面。
不過,對那些恢復良好的寶寶,NICU每周都會請幾位母親來進行幾小時的袋鼠式護理。
護士長劉愛虹介紹,袋鼠式護理主要是將早產兒放在母親衣服裏貼近胸口的位置,保持皮膚接觸,讓早產兒能感受母親的呼吸、心率,獲得極大的安全感,有利於病情康復。對母親來說,則可以了解寶寶成長、促進親子感情、緩解焦慮情緒。(文中患兒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