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嗣同在獄中粉墻上用煤屑作的詩,肯定不會只是壹首,可惜當時這個劉壹鳴老獄卒因沒文化,不能把詩錄下來。但不知何人總算抄下壹首,這壹首詩,現在能見到的最早抄本,在當時任刑部主事的唐烜戊戌八月二十五日的日記中。詩雲:
望門投宿鄰張儉,忍死須臾待樹根。
吾自橫刀仰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
唐恒不僅錄下了譚嗣同寶貴的詩句,而且形象地記錄了八月十三日“六君子”被匆忙殺害的具體場面。他記述道:
忽秋審處滿漢提調上堂,舉止驚惶,囑各司回公事者鹹退,並厲聲喚堂書吏速出。余回司向同人譏笑秋讞諸君,有何事而致作如是舉措?方談次,聞大門呵導聲。司役報:剛中堂到。則俞知為會商訊犯,別無他異也。然署門外人聲喧噪,大門皂役攔阻閑雜人等,不許闌入,並向門外觀者大聲雲:“汝等侯差事出來再看可也。”予始疑訝。忽鮑薈人同年到司具言:諭旨已到,除張、徐兩人另候諭旨,劉、楊、譚、林四章京及楊、康六人,均即行處斬。……剛中堂派為監斬大臣,故先到。時步軍統領崇公,巳調京旗各營健卒,在署外巡繳,前門、順治門壹帶,皆派兵防護不測。而刑部亦傳齊五城司坊官,預備囚車、劊手青衣等差各到。滿漢提調分班赴南、北所監視縛犯出。南所三人,為譚及二楊;北所則劉、林、康廣仁也。北監犯先綁訖,候南監三犯出,至提牢廳,跪聽宣讀上諭畢,即飭青衣帶赴法場矣。③
約下午四時,日將西下,“六君子”被押至菜市口刑場,觀者萬人,康廣仁欲有所語,而左右顧盼無壹人,譚嗣同神氣不少變,呼監斬大臣剛毅曰“吾有壹言”,剛不聽。六人遂從容就義。
唐烜對“六君子”懷抱著深厚的同情,對頑固守舊勢力的狠毒和社會人心的冷漠憤恨不已。他覺得日記中的話,不足以抒發自己的愛恨,又作《戊戌紀事八十韻》。生動傳神地描述了“六君子”被殺害的全過程。這八十韻猶如壹面鏡子,照出了維新誌士們在當時壹位正直的有卓識的中下級官員心中的地位。唐烜詩曰:
夢史氏按 此詩較長,另附於篇末,此處系節錄
……峨峨四新參,入朝三旬劣。輒思大廈扶,竟觸天柱折。其壹職監察,抗疏氣郁勃。同官側目久,飛語相詆訐。更有粵布衣,未膺簪與紱,壯誌不壹伸,連坐太突幾。
……林君最年少,含笑口微吷。譚子氣未降,余怒沖冠發。二楊默無言,俯仰但蹙額。劉子木訥人,忽發大聲詰:“何時定爰書,何人為告密?朝無來俊臣,安得反是實?”抗辯語未終,群隸竟牽捽。
……求治或太急,論事或過烈。庶幾鼓朝氣,壹洗宇宙曀。賈生昔痛哭,絳灌頗不悅。出為長沙傅,謫宦猶稱屈。況我祖宗朝,欽哉惟刑恤。未聞禁近臣,中道遭鯨刖。不待奏當成,壹朝飽屠割。舉朝孰營救,到處肆媒孽。罪狀在疑似,性命快讒嫉。逝者倘有知,叫閽天聽徹。人世無是非,恨難萬古雪。我作紀事言,覼縷話疇音。匪以悼其私,實為憤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