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後還能和好嗎？“老師”答應在短短壹個月內幫他挽回愛情，還發了壹堆視頻課程讓他提高和改變自己。他決定試壹試。
2065438+2008年7月杭州某情感咨詢工作室提供分手、情感修復等心理咨詢服務。(@視覺中國圖)
“妳們什麽時候分手的？”
“妳們分手的時候說了什麽？”
“最近有聯系嗎？”
高剛和女朋友分手半個月。這期間，他總是在網上搜索“分手和好”“分手挽回”。每次都能看到有人講他找情緒恢復機構的經歷。
他在視頻底部留言，“挺準的。”不到半小時後，他收到壹封私信，“妳最近有沒有什麽感情問題？”接下來是壹問壹答，談了近壹個小時，對方不時安慰幾句，高也就放心了不少。他覺得自己的情況其實很普通，有辦法解決。
高昊剛剛畢業，不上班的時候基本上離不開女朋友。分手後，他覺得生活無比空虛，渴望馬上和好。
5月底，他在壹家名為“百舟教育”的情感咨詢機構交了12900元，這只是總金額的壹半。對方承諾只要壹個月就能挽回和他吵架分手的女朋友。這個月會有第三方介入，可以做壹些心理幹預。高昊認為他可以嘗試壹下。交錢的時候，他還是有顧慮，說先交壹部分，等有進展再補余款。
但就在交錢幾天後，6月3日晚，高聯系不上這家機構的“老師”。起初，他擔心機構和女友的談判是否有問題。“妳跟她說了什麽？”他壹直在壹個微信群裏發消息，沒人回應。
第二天，該組織所有聯系電話關機，朋友圈不再更新。他記得在最近的壹次談話中，“老師”還安慰他說:“別急，妳先冷靜壹下。”
讓他沮喪的是，這家機構的銷售、分析師、顧問都被上海警方帶走了。6月2日，上海警方赴山東破獲壹起新型“感情挽回”詐騙案，抓獲犯罪嫌疑人69名，繳獲手機180余部。初步核實該公司在全國各地涉案500余起，涉案金額700余萬元。
高以“人財兩空”告終，他這樣形容自己。錢沒了，女朋友回不來了。
分手被騙
6月2日下午，當民警來到某寫字樓19層時，“百周教育”情感咨詢機構的員工正在忙碌著。銷售和分析師都在聽電話那頭的情緒狀況，他們會互相安慰這件事很好解決。
警察的到來立刻驚動了壹些老員工，幾個新員工還在撓頭，只能跟著他們。高的班主任“老師”當天上午也發了壹條朋友圈，幾口心靈雞湯配了壹張陽光明媚的風景圖。
高首先通過社交平臺聯系了這位“老師”。在壹個視頻中，壹位穿著正裝的女士總結了分手的三大情況。第二點提到“雙方溝通障礙”，他感覺和自己的情況差不多。
很快，“老師”會介紹壹名分析師根據他的情況制定出壹對壹的方法，期間會詢問他的職業、收入、工作地點、家庭情況等...最後推出套餐，價格從2000元到10000元不等。老師向高推薦了中級套餐，並說他的情況有些復雜。畢竟已經半個月了。
那份套餐的價格是5800元，相當於高半個月的工資。他想了壹會兒，給自己灌輸了壹套邏輯:“這錢是給他女朋友的”，這是值得的。
高可以聯系的“老師”有五個。付款後，銷售會把他拖進壹個微信群，群名為“姓名+分手日期+目的”。通常只有壹個資深導師在群裏發言。晚上下班後，高通常和“老師”聊天。前壹天晚上，他還詢問了第三方介入的進展。“老師”有些閃爍其詞，表示壹有進展就通知他。這位“老師”還發了很多視頻課程，要求他提高，改變現在的自己。
現在回想起來，高昊覺得他把所有的信息都告訴了壹個陌生人。他認為，在漫無目的地尋找了半個月的出路後，突然有人給他壹點希望，讓他看到了和前女友復合的可能性。他必須嘗試。
古月和高報了同壹所院校，交錢壹周後，她反悔了。古月註冊的課程是最低級的。“老師”每次回復都拋出很多鏈接讓她看，或者非暴力溝通等幾本心理學方面的書，還有幾個以“真實案例講解”為主題的課程視頻，反復強調女性要懂得處理情緒，不要“做”。
起初，古月覺得這個機構的“老師”在指導過程中敷衍了事。她看到有人在網上發帖抱怨這種“情感機構”。他們的情況大多相似，有些課程也是壹樣的。古月要求組織退錢，但根據他們簽訂的合同，“任何壹方不得單方面解除本合同。如果甲方無故解除本合同，構成違約，乙方將不退還咨詢服務費給甲方”，機構“老師”表示，這是她第壹次違約，他們沒有退款的義務。
事實上，他們報名的“百周教育”在網上早就被投訴了。他們都聲稱“老師”交錢後沒有交付服務。但是大多數人都止於抱怨。高沒有想過去報警。他感到很尷尬。“分手不是好事，所以他被騙了。說出來就尷尬了。”
“情緒恢復”的套路
“專業專註，拯救愛情”“做妳愛情的堅強盾牌”，在社交平臺上，壹些“情感拯救”機構會鋪下大量甜蜜幸福的廣告，專業人士會教妳如何培養親密關系，和妳的男/女朋友談心，還有情感專家開設的情感課程。
情感迷茫的人很難不被這些內容吸引。這些機構會告訴失戀的人如何挽回感情，和失戀的人的談話充滿套路。
銷售壹般都是坐在電腦後臺等著，有人主動來找妳。對方通常會評論，可能會同意，也可能會說他想學這些東西。直接要聯系方式，說明他想和另壹半復合，這樣更直接。焦慮的人會直接點擊首頁主動咨詢。
“根據妳的情況，感情肯定是有的。妳壹定要堅持，否則不要花錢。”“百周教育”情感咨詢機構的銷售並沒有讓高花錢，反而勸他不要亂花錢，讓他覺得靠譜。
2019年9月8日，上海世博園區“愛星救助計劃”活動現場。(ICphoto)
起初，來自四川的帝江想找壹個組織來分析她的情況。她告訴了很多朋友關於她的事，但是沒有人給她出好主意。分手第壹天，朋友建議帝江把門堵上。她認為這種行為過於激進。當她在小紅書上看到有人分享自己找機構挽回感情的經歷時，她也想試試。
帝江對比了前後50多家情感咨詢機構。作為壹名保險推銷員，她本能地對營銷保持警惕。分手的第壹個月，白天只要睜開眼睛，帝江就會想起感情上的事情。她不停地和機構聊天，最後自己做了總結。
她把機構分為三類:個人、工作室、機構公司。機構公司壹般在20家以上，有些失戀者總覺得大公司靠譜。這些公司從銷售態度上大致可以分為兩類:開始賣課程的，或者先認真傾聽對方情緒動態的。“如果聊天結束後，他肯定告訴妳可以挽回，那壹般都是騙局，至少是騙人的。”帝江建議，如果選擇工作室，壹定要鑒定對方的資質，多做比較。“但大多數個體很難界定，這真的要看眼睛。”
當我第壹次找到壹家情感咨詢機構時，帝江被騙了近兩萬元。那時候她還不明白，對方的話全是套路。“理解妳的心情。當妳想要壹個好結果的時候，說明妳很愛他。這是壹種動力。”“我堅信，在這個過程中，妳會更了解他，更了解自己。”
“大家都像趕船上岸壹樣。只要他們買了票，就能到達幸福的彼岸。可能他們不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麽，什麽都願意嘗試。”帝江說，在交錢之前，她沒有意識到要看對方的資質證明，所以二話沒說就簽了合同。
壹些“情緒恢復”機構的價目表也不清楚。他們會根據詢問者的收入來推薦。前來咨詢的人很少有人看守，所有個人信息，包括星座、生日、住址都會提供給銷售。帝江買了壹份初級套餐，4800元，當天晚上就轉賬了。
然後就是新壹輪的套路。有的“老師”會讓人給另壹半寫道歉信，還有自省信，教人從性格、生活等方面分析自己的不足；其次，最常見的就是“上課，學習，提升自己”。在壹個打包的文件中會有各種課程的鏈接，比如叫做“改造心靈”的情緒自控。帝江的“老師”要求每晚8點交學習心得，每天必須打卡，否則會被批評“花錢不開心”帝江後來總結道。
每次了解到具體的感情問題，“老師”都會說:“我感覺妳的問題比較復雜，最好請第三方介入。”也就是他們要繞過對方才能接觸到另壹半。高和都付了第二筆費用，價格翻了壹倍。
帝江和她男朋友分手的原因是雙方父母都不同意。第三方介入就是和家長對話，“老師”會偽裝成男方或者女方的親戚來瓦解家長的思想。但壹個月過去了，“老師”並沒有帶來什麽好消息，甚至還說了壹句“妳可能只是不合適。”她後來才知道，第三者根本沒有介入，帝江的母親接到電話，那個男人基本沒動。現在想想，覺得自己很傻。“壹個不熟悉的人打電話給妳說這些，誰會相信？”
在消費服務平臺上，記者發現了很多被騙的投訴。第壹類是這些機構不斷引導消費者付費，然後服務慢。第二類是在所謂的“恢復”合同期內，沒有給出有效的復合方案，有的甚至讓消費者的感情關系惡化。
“PUA”的轉型
如高、古月咨詢的百舟教育，其經營範圍標註為“教育咨詢服務、健康咨詢服務、個人商務服務”，但本質上仍是情感咨詢。
這些情感咨詢機構大多成立於2018。根據天眼查的數據，目前有1785家名為“情感咨詢”的公司，“婚姻服務”公司近3萬家，還有壹些情感咨詢機構打著“教育咨詢”的幌子在做業務。
鹿撞和花鄉是目前兩大情感機構。在廣東，情感機構如雨後春筍般出現。以前很多機構主要以心理咨詢為主，壹些針對個人身心健康的治療很少直接指出情感方向。
壹些機構最火的項目是“如何泡妞”“如何撩中國人”，就像很多人經常討論的“PUA”。在互聯網上，壹名教育機構的工作人員透露，“這些都是PUA的變化。”
古月發現自己被騙了，組織沒有退錢給她。她開始在網上發很多牢騷。她重讀合同，發現合同對情緒組織“老師”的責任模糊不清，“合理合法地運用情緒咨詢的理論和技術，及時調整咨詢方式和策略”。學生不能過分要求，完成作業。“合同只是被組織用來增加學生的信任。當出現問題時，合同中的所有條款都會對學生不利。”壹家情感咨詢機構的員工說。
上海市公安局金山分局姚警官說，他們首先接到報案，稱自己為了挽回與女友的感情，被壹家情感咨詢機構詐騙了3.4萬元。起初，他被“壹對壹私人訂制，百分百挽回愛情”的廣告吸引。交了第壹輪咨詢費後，中介“老師”說前女友有了新男朋友，需要進壹步的錢讓老師介入工作指導，但他和前女友直到分手半年都沒有任何進展，中介回復。報警後，民警核實情況，發現前女友早已結婚，也從未接到過任何感情恢復機構的電話。
舉報人和高、古月報名參加了同壹個組織，只是名字不同，壹個是“采花教育咨詢”，壹個是“百周教育”。像他們這樣的受害者有500多人，他們可能屬於其他不同名稱的組織，如“甘木”、“棲息地”、“晨花”、“和盛”等...
為什麽註冊公司是“百洲教育”，但轉賬的戶名卻是“盛和教育”？高在轉賬的時候就有了疑惑。該機構的“老師”解釋說，是因為那裏付費的人太多了，現在被限制了。反而覺得機構生意很好，繼續交錢。
記者根據天眼調查數據發現，與“百洲教育”法人相關的“教育咨詢”公司有三四家，與他壹起的投資人也涉及三四家。用電話號碼核對後，發現多達65，438+00家公司使用壹部電話。從這10家公司的經營情況來看，都是在2018年之後註冊的，超過壹半是在2020年左右註銷的，或者是換了新名字重新開業的。
在2018之前，這些10公司的法人大多經營與咨詢無關的行業:建材、餐飲、生物科技、平面設計。看似無事可做的人在壹段時間內突然轉行到“教育咨詢”公司，有的甚至直接給原來的公司改名。
對於這種不斷更名、註銷、註冊新公司的行為，姚警官表示，現在很多情感詐騙組織還在繼續這樣做。壹些公司在接到投訴和幾起法律糾紛後重新開業。
20%的失敗退款
讓消費者放心的是，壹些機構還會在合同中承諾，如果在合同期內感情沒有成功恢復，可以退還20%的費用。但高和都表示，“當時交錢的感覺是，我寧願不退錢。”
第壹次被騙後，帝江壹直在尋找新的機構。她在網上看到壹個帖子，“大部分回收機構都是騙子，但他們真的很好，真的很有用，但我們必須花很多時間自己去找。”她回憶說，發帖人還分享了自己的成功經驗，她決定繼續找下去。
這壹次，她聰明多了。她找機構，首先要查工商資料，了解機構收費明細，保證有沒有後續款項，看銷售和“老師”是想騙錢還是真的幫妳分析。她強調，最重要的是合同。“即使是前期說的，也壹定要仔細看合同，否則會被牽著鼻子走。”
有人問她:“需要看相關證明和營業執照嗎？”帝江說不出這個問題。2017年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職業資格目錄中沒有“心理咨詢師”，其職業資格考試已在全國範圍內取消。
高記得，當時的銷售人員說，這裏負責的“老師”都有心理咨詢證，但他沒有要求看。警方介入後發現，這家機構根本沒有所謂的職業資格證書。在招聘網站上，可以看到這個情感機構工作人員的資質，不需要學歷。比如在線客服，只需要高中畢業，經驗要求不限，只需要溝通能力。
目前，該證書不是壹些員工的必要條件。“什麽營業執照，什麽證件，妳要騙妳，妳沒看錯。”杭州壹家情感工作室的老師說。
2020年6月5438+065438+10月，武漢市東西湖區公安分局搗毀壹個提供“感情挽回服務”的詐騙團夥，抓獲犯罪嫌疑人58名，涉案金額200余萬元。這是情感恢復機構詐騙第壹案。
上海警方這次將其定義為詐騙，是因為他們在核實情況的過程中，發現工作人員沒有相關上崗證，向客戶承諾的服務也是虛假信息。警察跟蹤了許多受害者，直到他們接到電話，對方才意識到他們被騙了。姚警官說:“這是壹種新型的電信詐騙。”
婚戀心理專家周小鵬不習慣說“感情復蘇”。她稱這個過程為“關系重建”。現實中，找壹個正規的機構其實很難。大部分機構都有證書，但是很多人的經驗並不完善，心理咨詢是壹個與人打交道的領域。簡單來說，最重要的是看個人和咨詢師能不能相處，這也要看咨詢師的專業能力和人格魅力。
“其實從人們尋找機構的過程來看，也是人們情緒的壹種投射。”周小鵬說。“感情挽回”這個詞聽起來比“關系重建”更有目的性，似乎也沒那麽費勁。當壹些人焦急地找到那些承諾“彌補”的機構時，也證明了他們沒有在自己身上花很多時間，很懶。“找機構想偷懶也能看出這個人對感情的態度。”
高反映說，他當時太著急了。6月初，他在消費者投訴平臺上發布了自己的遭遇，等待進壹步處理。前幾天他看到新聞，才知道這個機構的“老師”被抓了。他繼續投訴，報案，等著錢退回來。
古月早就意識到自己被騙了。在她不斷在網上發帖後，該組織的工作人員為了平息這些投訴，答應把錢還給她。她也擺脫了上壹段感情。回想起自己的行為，她覺得自己很傻。“如果下次分手，我肯定不會找這樣的機構。”
在搜索了50所院校後，帝江終於找到了壹所令她滿意的。對方沒有承諾她壹定能追回，並將時間段延長至三個月，勸她不要急功近利，也不要半途而廢。這次她交了9000元，“老師”每天晚上7點給她“上課”，告訴她如何打開新話題，如何回復，如何控制情緒。
在與前男友恢復聯系的日子裏，無論對方說什麽，帝江都會截圖給“老師”看。“老師”會先問她是怎麽想的，然後整理文字讓她回復。
和好之後，帝江並沒有告訴男友，為了挽回這段感情，她前前後後花了兩萬塊錢。“我怎麽敢這麽說？”她覺得自己的性格變了很多，不像以前那麽沖動和“演戲”了。有時候，她男朋友會問她:“為什麽我感覺我們分手後妳變了這麽多？”(采訪對象高、古月、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