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爆文的背後是壹群特殊的造號人，他們有的單獨行動，有的團隊行動。他們可以在幾分鐘內制造壹次爆炸。這些文章更像是高效流水線上做出來的產品，壹般沒什麽思考和原創。有些文章抄襲、拼湊事實、巧設標題甚至誇大謠言，就是為了獲得高閱讀量。高閱讀量帶來的高收入是他們唯壹的目的。
在網絡世界，大量的自媒體平臺賬號被公開叫賣，個人和機構提供培訓服務，向代碼制作者傳授打造爆款文章的秘訣。甚至有人出售“壹鍵偽原創”洗稿軟件，形成“騙流量”的產業鏈。
有律師指出，對於那些制造誇大、嚴重失實謠言的人，其行為涉嫌違法；網絡平臺應建立快速投訴、曝光和處理機制，嚴懲侵犯知識產權或傳播謠言的行為。
目前壹些自媒體平臺已經出臺了封禁壹些違規賬號等處罰措施。近年來，國家版權局、國家網信辦也頻頻就打擊網絡侵權、整治“標題黨”發聲。
4月3日，壹篇題為《鄧超和楊冪撞衫，楊冪說:撞衫不可怕，誰醜誰尷尬！文章成了某平臺推送的爆款文章。
截至4月9日，這篇不到300字、配有5張網絡圖片的文章已經獲得了近6000條網友評論。
“文章其實很簡單，但絕對是爆款。”24歲的大四學生石磊羨慕地說，這篇文章的閱讀量不會低於600萬，後臺廣告收入可能在500元左右。
石磊的另壹個身份是壹個“號碼制造者”團隊的老板。
在多個自媒體平臺上，擁有超過10的自媒體賬號，支持5名員工。團隊壹個月出700多篇，大部分都是娛樂八卦。
他整天圍著明星寫各種文章。他坦言平時不愛看明星們的娛樂八卦。他寫文章只是因為他能賺錢。
在QQ群裏，有人買了壹個平臺賬號。
“爆文”的制作已成套路
在石磊看來，寫“鄧超和楊冪撞衫”這篇文章，用不了太長時間，“都是套路”。
他分析，這篇文章的作者應該是微博，長期關註熱點明星。壹旦有娛樂話題素材，馬上就可以寫微博的圖片或者網友評論截圖，以及明星的壹些背景內容。
這也是石磊和他的團隊常用的套路之壹。通常寫這樣的爆款需要20-30分鐘。“看似簡單，但考驗的是作者的網絡感和對娛樂話題的把握。”
去年8月中旬王離婚的事情發生後，他根據網上的各種猜測和傳言，寫了壹篇600多字，7、8張圖的文章。早上9點發布，到11點，文章閱讀量已經突破1000萬。兩個小時後，該賬號被平臺直接封殺。
石磊說，娛樂八卦文章的標準字數只有三四百字，配六張圖。開頭引用明星的近況，中間說明背景。最後補充幾個令人垂涎的觀點。“妳想寫哪裏，就是壹篇文章。”
在標準化操作中，他壹般會花10分鐘在網上瀏覽資料，15分鐘寫稿子，剩下的5分鐘思考壹個吸引人的標題。
按照他的效率，每天最多能出10篇，最少5篇。久而久之，他建立了很多明星的數據庫，知道誰點擊高，怎麽封號，什麽時候最生氣。
QQ群裏有壹個號是打廣告招聘寫手的，按文章閱讀數付費。
內容紅利催生了數字大軍。
在大學的頭兩年，石磊只是壹個熱愛閱讀的工科學生。他在圖書館花了很多時間，坐了半天。現在，他自嘲只要連續坐兩個小時，背就會疼。“久坐對身體的損耗很大”。
吸引他繼續“坐”下去的，是文章流量背後的“內容紅利”。
近年來，為鼓勵原創，多家自媒體平臺相繼出臺了廣告收入補貼機制、原創補貼等政策。補貼水平與閱讀水平等指標掛鉤。
正是因為高閱讀能帶來的高收入。去年上半年，大三學生石磊決定加入“數字大軍”。他開始在不同的平臺註冊賬號。“同樣的內容可以在不止壹個平臺上分發，以獲得更多的收入。”
他毫不掩飾那是錢。
他在讀書，每月生活費3000元。他去年4月從某媒體平臺賬號發出的第三篇稿件，閱讀量超過300萬。壹篇文章3000多元的廣告分成，足夠支付壹個月的生活費。
他在這個自媒體平臺上發的前兩篇內容，記不清了。“反正是壹篇很正常很普通的文章。”而第三篇被他定義為“變態文章”。
他記得文章寫的是“壹老人被城管圍攻，沒有路人救他”。他說他第壹次看到的新聞是沒有時間和地點的圖片新聞。他在網上找了更多城管的圖片，拼湊了壹條四五百字的圖文新聞。
“有壹些自加的內容和誇張的表達。”他坦言，“我會故意說城管拿的是‘三五米長’的棍子，然後說是‘連續毆打’，用各種語言處理，故意引導讀者情緒。"
當晚9點左右石磊發布稿件後，第二天發現文章點擊量超過300萬，連多年未見的初中生也紛紛效仿。這篇文章最終收入3000多元。
石磊說，那天他非常興奮，打電話給他的父母說他賺了很多錢。當時覺得自己很厲害。回想起來，這篇文章太冒險了。
“我之前見過很多人這樣寫，閱讀量也很高。”石磊說，在與閱讀量和收入掛鉤的利益驅動下，很多文章只是在抓邊緣，追求爆款，所以在內容和標題上大做文章。壹旦成為爆款，收入自然不低。如果被查處，多是壹個職稱處理。
事實上，根據《治安管理處罰法》，散布謠言，謊報險情、疫情、警情或者以其他方法故意擾亂公共秩序的，處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可以並處五百元以下罰款。
根據《刑法修正案(九)》規定，編造虛假的險情、疫情、災情、警情，在信息網絡或者其他媒體上傳播，或者明知是故意而在信息網絡或者其他媒體上傳播，嚴重擾亂社會秩序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造成嚴重後果的，處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石磊說，他從寫時事領域的文章，變成現在寫娛樂類、情感類的文章，也是因為社會政治類的稿件容易“著火”，不敢寫。
去年冬天，石磊停止了孤軍奮戰。通過同學介紹，他招了5個“邊肖”，開始操作親戚身份證註冊的10多個賬號。
員工的工資與賬戶的廣告收入直接掛鉤。五個員工中，做得特別好的那個員工壹個月能掙壹萬左右，其他幾個同學兼職，月收入兩三千元。
據石磊粗略計算，按照每月700多篇計算，團隊月收入約為3萬至4萬元。
網絡賣家在各平臺收集文章的偽原創軟件，通過搜索展示閱讀量超過1萬的情感文章。
圍繞號碼形成“騙流量”產業鏈
在江湖上，像石磊這樣的團隊，月入幾萬也不為過。
長期觀察這壹領域的自媒體作者馬為民表示，草根散戶和團隊造號者普遍存在，但不足以撐起整個市場。真正的大玩家已經被制度化了。"壹家擁有近100名員工的公司每天可以生產數千篇文章."
另據知情人透露，這些公司化機構往往通過地下渠道批量購買平臺賬號，在運營過程中，還利用各類軟件進行文章收集和“洗稿”(註:把別人的文章拼湊起來，轉化成新文章)。
事實上，如今圍繞放號已經形成了壹條“騙流量”的產業鏈。
做號的門檻不高，所以人們為了追求利益不斷“踏入江湖”。他們中的壹些人像石磊壹樣自己摸索，而另壹些人願意花數千美元報名參加在線培訓課程。
去年6月+10月，北京女孩李玟花了近2500元接受了壹次系統的網絡培訓。在群裏，講師會教授如何做數字賺錢，從理論體系到實際操作，如何大量註冊賬號，如何在某個平臺打造爆款文章，如何悄悄進入自己收到的廣告，每壹個細節。
此外，大量自媒體平臺賬號公開叫賣，甚至有人出售“壹鍵偽原創”洗稿軟件。
在壹個媒體主聚集的QQ群裏，新京報記者發現了壹款軟件，可以收集檢索各種平臺的各類爆款文章。價格30元，還有軟件可以把文章中的詞改成同義詞，避免平臺查重審核。
同樣的“壹鍵偽原創”洗稿軟件也已經在電商平臺公開銷售。
在上面的QQ群裏，各種收號和賣號的人層出不窮。根據平臺和賬號級別的不同，每個賬號的價格從十幾元到幾百元不等。
據馬為民觀察，目前90%以上的自媒體賬號基本都是做號的，大部分都不具備真正的原創能力。輸出內容來自流口水寫作、拼接、改詞譯稿、抄襲等。，才能獲得平臺點擊量，獲得廣告分成，這就構成了最底層的自媒體生態。他們很少有把賬號做成品牌的欲望和能力。
這些所謂的“底層”人並不缺市場。在上面的QQ群裏，經常會有公開招聘兼職寫手的廣告，需要壹定的寫作能力和組稿能力。短文800-1000字，配圖3-6張，涉及歷史、娛樂、健康、情感等領域。工資:閱讀量超過5萬的5元，65438+百萬+爆款文章加10%提成。
“自媒體元老”這個稱號的擁有者說，他手裏有很多公眾號，比較好的寫手壹天能賺幾十到幾百元。他推薦作家從娛樂領域入手，寫壹個人或者壹個現象。首先他們要有個看法，然後要看壹看對方的黑歷史。
除了公開招聘寫手，還有平臺“選秀”的情況。馬為民說，壹些平臺的頻道在壹個群裏聚集壹些造號員，壹旦頻道編輯找到事情做，就會在群裏“下單”，然後造號員再“搶單”。編輯翻簽後，接單的人會在最短的時間內發布並投稿。這也被視為這些平臺對造號人的默許和支持。
抄襲和侵權招致批評
抄襲和內容質量低是造號人最詬病的事情。
石磊認為自己的創作道路只是造號人選擇的壹部分，而在無數質量參差不齊的自媒體賬號中，很多人依然選擇最簡單粗暴的抄襲來獲取流量。
在部分平臺舉報機制不完善的情況下，壹個號制作者註冊壹個類似的賬號，把A平臺的優質內容原封不動地搬到B平臺。即使原作者維權成功，對方也賺足了流量。
壹些熟練的造號員只是改變題目，胡亂拼湊壹篇偽原創文章，或者調整段落順序和語序，用其他話表達同樣的意思，機器很難檢查重復。
"也有斷章取義或歪曲事實的情況."石磊說，像之前的城管大爆炸，他看到的都是其他小編改進加工過的內容，他在此基礎上再加工壹遍。“所以我不知道原來的新聞是什麽樣的。”
提供第三方版權管理和保護服務的維權平臺工作人員周嘉誠表示，從去年5月到今年2月，今日頭條* *共有2451個活躍原創賬號，維權平臺* *監測侵權文章近1.5萬篇，最終各方確認抄襲文章近9萬篇，刪除侵權文章7萬余篇。
以此計算，在不到10個月的時間裏，每個賬號大約復制了37篇文章。被復制次數最多的自媒體，某* * *在10個月內被復制了2182次。周嘉誠說，幾十萬篇文章的侵權仍然是在只有部分作者想維權的情況下。如果所有原創作者都開始監測，數據可能又是壹個數量級。
周嘉誠說，維權成本高也是實際操作中遇到的問題。壹些平臺上萬篇稿件侵權，讓維權成本上升到天文數字。即使起訴，基於至少三到五個月的審理期，時間成本也是不可想象的，同時新的侵權行為還在不斷出現。
北京市康達律師事務所律師曉寒表示，根據《著作權法》的相關規定，部分號碼制作者使用多篇文章拼湊熱點，且未註明出處，侵犯了原作者的著作權。號手應當承擔停止侵害、消除影響、賠禮道歉、賠償損失等民事責任。同時，原創作者要加強版權意識，網絡平臺也要建立快速投訴、曝光和處理機制。
對於文章中的造謠和誇大，曉寒表示，如果號碼制作者的文章嚴重失實，可能會損害他人的商業信譽，損害他人的名譽，其行為將涉嫌違法。弄號的還會面臨行政處罰，甚至承擔刑事責任。
曉寒認為，各大網絡平臺也應該積極嚴懲侵犯其他作者知識產權的行為。平臺應完善自律機制，在賬戶註冊和運營中建立尊重版權的基本規則，建立嚴懲侵犯知識產權或制造謠言的聲明的機制，並確保其平臺發布的文章的合法性。有關部門也要對通過教授非法設置和抄襲他人文章的個人和機構進行清理和必要的處罰。可以建立獎勵機制，鼓勵公眾舉報此類行為。
來自媒體平臺的反擊
頭條號壹位負責人表示，以抄襲為生的號商損害了平臺和原作者的利益，而生產大量低質量內容的號商也會影響部分平臺用戶的閱讀體驗，長此以往可能導致用戶流失，危及用戶對平臺的信任。
壹些平臺也想出了各種辦法來防止漏洞。去年6月5438+10月，企鵝號開始實行信用評分制度，抄襲扣40分，編造虛假信息扣20分，標題黨扣10分，滿分100分，直至扣完為止。
今年2月底，今日頭條在廣告分成和提現環節，強制要求註冊身份證與銀行卡賬戶持有人壹致，打壓造號人大量買賣賬戶。從去年下半年開始，每天修改的識別提示超過12000條，90%的作者都會修改。
今年3月，UC總經理陳超也公開表示，將嚴肅治理標題黨，通過信用評分教育創作者，杜絕類似文章的產生。
近年來，國家版權局、國家網信辦多次“發聲”，打擊整治涉嫌侵權的帶號文章和“標題黨”。
去年7月，國家版權局等部門聯合開展打擊網絡侵權盜版的“劍網行動”，重點打擊未經授權非法傳播網絡文學、新聞、影視作品的行為。
今年2月，國家版權局發布《版權工作“十三五”規劃》，指出“十三五”期間要加強版權執法監管，加強網絡文學、音像、遊戲、動漫、軟件等重點領域監測監管，及時發現和查處侵權盜版行為，繼續開展打擊網絡侵權盜版“劍網行動”，將APP、網上雲存儲空間、網絡銷售平臺納入有效版權監管；探索建立侵權盜版信用評價機制，發布失信單位和個人“黑名單”。
針對改標題、歪曲新聞原意等“標題黨”行為，早在2015 10 9，國家網信辦就在官網發表了《標題黨、圖片黨該收手了》壹文，直指微博、微信亂象。
今年6月5438+10月13，官網——國家網信辦宣布，聯合有關部門開展為期1個月的專項整治行動，依法處罰5家問題突出的網站，制定互聯網新聞標題制作專項規範，確保標題不得歪曲、斷章取義、偏頗；偷換概念，虛假誇大，無中生有；低俗、媚俗、暴力、血腥、色情；嘩眾取寵、攻擊、侮辱、噱頭語言等。
此外，禁止在標題中使用“網曝”、“網傳”等不確定性詞語組織報道或表述新聞基本要素。嚴禁各種誇張、好奇、不合理的內容表達手法等“標題黨”行為。
石磊也能明顯感受到各個平臺嚴格管理後的變化。“出乎意料、令人震驚、可怕”等表達驚訝的標題會被平臺提示或直接限制傳播，壹些被同行抄襲的賬號會直接面臨被封殺的風險。
他還發現了每個平臺對真正原創內容的傾向。“我已經在努力讓團隊寫更長的文章，盡管這些長文章現在並不是很賺錢。”
他並不看好低質量內容的未來。“以後肯定會越來越少。”
今年夏天即將畢業的他，也開始思考自己的工作。他還是想找壹份和文字相關的正式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