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多年前,我有去過上海周邊的諸如真如、江橋、黃渡等小鎮,那時,這些小鎮還遺留小橋流水人家的水鄉景象,而現在,那裏的石橋、老街、黛瓦粉墻因為開發建設,已蕩然無存。而七寶還留存了壹條有著明清遺風的老街和橫跨蒲匯塘的老橋,比起它們來,七寶幸運得多了。
七寶其實離我們很近,如若不堵車,驅車半小時就能到達。因為沒有舊時的記憶,因而也沒有比較,不知那條重新煥發青春的老街,究竟還保存了多少古韻。進老街先入眼簾的是牌坊,或許,這是東方建築的壹種形式,然就建築而言,亭子、長廊可避雨,房舍、大廈可住人,不知這牌坊有何功能?但是這種看似沒有功能的牌坊,卻有著極強的形式感,蘊含著人文精神與彰顯了東方的文化。老街是石板鋪成的,兩旁是店鋪,哪怕是壹開間門面的,也都有壹塊像模像樣的木匾,街上到處插滿杏黃旗,賣什麽的都有,吃的、喝的、穿戴的,還有各種旅遊紀念品。人群絡繹不絕,摩肩接踵,穿梭於小街。這裏已經成了上海市民雙休日前往的旅遊點了。我想,在明清時代,或許民國,應該有那樣密匝的店鋪和繁華的場面。
七寶老街最為有名的是塘橋,那條三孔的歷經四五百年滄桑的石橋,以及石橋下靜靜流淌的蒲匯塘。大凡水鎮有了石橋和溪水就有了面貌和生氣。在三孔的塘橋上閑坐,低頭望著泛著細紋的水,妳能感覺波中微微顫動的三孔,並帶著映入水中的粉墻黛瓦在流動,我忽然想到,自上流下的應該是歷史的沿革;從腳下向東流去的是時代的傳承。
坐在裝修得古色古香的恒霖茶樓裏,透過花格子窗也能見到水。我壹邊喝茶,壹邊品味那片承載著歷史和時代的水,流水的兩旁還有黑瓦的屋頂,灰白的山墻,以及洋溢著東方審美的木格子窗。想想那青石板鋪成的老街,想想那見證歷史的石橋。或許,是旅遊的開發,拯救了這些古鎮。或許也正是旅遊的開發而毀掉了這些古鎮。
遠遠地望去,七寶的塘橋靜臥在無語東流的蒲匯塘水上,我不知怎麽想起當年父親喝的七寶大曲上那瓶貼的商標,就是那座三孔的塘橋。
忽地心血來潮,想起了七寶古鎮;想起了古鎮的那條老街;想起了老街上的各種特色小吃:香糯細膩的豆沙湯團、肥瘦相宜的白切羊肉、焦黃脆酥的臭豆腐幹。臨街的店堂裏蜂擁著大快朵頤的食客,擠不進去的人幹脆在店門口站著、蹲著,手裏抓著嘴裏嚼著,那滋味真是不要太好奧!我什麽也不想了,趕緊攜妻挎機直奔七寶而去。
七寶古鎮的熱鬧超出了我的想象。壹條寬不過兩米的老街就像是壹條水渠,趕街的人們就是壹股潮水。本地人外地人、男人女人、還有不少外國人、甚至坐在輪椅上老年人統統匯聚在老街的人流中,如潮的人流沿著水渠轟轟隆隆地往前湧去。遇上湧回來的人流,老街上頓時擠得水泄不通。整條街上充滿了人們呼兒喚女的喊叫聲、小販聲嘶力竭的吆喝聲。喧鬧鼎沸的人聲,混雜著油煙、辛香、腥膻的各種氣味從狹小的街上漫過老街兩旁低矮的屋檐,竄飛到空中,散向四面八方。
老街東西走向,估計全長不超過2000米。壹條蒲匯塘河將老街分為南北兩段,河上壹座三孔石橋,因河取名為蒲匯塘橋,我猜想橋齡應該與七寶老鎮相仿。橋北段的小店以賣小工藝品小飾品為主;而橋的南段壹溜小鋪盡是精美小吃。遊客們可以從橋頭的海棠糕吃起,壹路上火上烤的、油裏煎的、水中煮的、籠屜蒸的、有茶飲、有酒喝,只要妳有肚量包妳撐得走不動道。
我是牙不行胃不好,只有看福沒有吃福。折騰了半天早已腰酸背痛,口焦舌燥。東張西望要找個茶館。鎮上茶館不少,但我要找的是堂口砌著老虎竈,堂內擺上幾張陳舊的八仙桌,桌邊圍著圍著四條長板凳的那種茶館。 老街上就有這樣壹家老字號茶館。臨街的店面不大,老屋陳舊墻壁斑駁脫落,屋裏擺著六張八仙桌,低矮的屋頂上吊著幾臺老式吊扇,晃晃悠悠有氣無力地旋轉著,給悶熱的茶館送來絲絲涼風。東墻南墻的交界處有壹扇腰門,走到門前才發現裏面卻是別有洞天。跨出腰門是壹方小天井,小天井的東面是壹個能擺下十幾張八仙桌的大客堂,這是壹個書場。裏面已坐了壹些早到的聽眾。邊磕著瓜子兒邊喝著茶,靜等開場。
茶館裏老年茶客們團團圍坐在桌邊,烏亮的小紫砂茶壺在手中被輕輕地摩挲著,不時地往小白茶碗裏添上幾口茶水,細細地品,慢慢地聊,茶館裏不時地傳出悅耳的吳儂軟語。我心中不免壹動,這就是我要尋求的韻,壹種能夠滲透到骨子裏的鄉韻。這種韻味在都市的茶樓酒肆裏是可想而不可求。我們立即找了條長凳坐了下來,座位費每位三元,大眾茶暢飲無限。如果另點“名茶”外加茶資四元。我點了壹壺龍井茶,壹***才要了十元錢。服務員給了我們壹小壺茶和兩個茶碗,熱水瓶就放在桌上,喝完了自己再添。
很快我們就融入茶客當中,他們說以前這個茶館壹度由個人承包,但舉步維艱。現在由七寶鎮政府接管。為了改善老年人的文化娛樂生活,在後面的大間裏,每天下午安排壹場書會。所以這裏叫“七寶書場”。買票聽書的老人只需再付壹元茶資,就可以悠閑地度過壹個下午。上午書場裏沒有活動,老年人可在這裏打牌聊天。這個茶館早上四點半就開門,遠近的老茶客每天早早地趕到這裏,老茶館已變成他們聚會消遣的好場所。
我問現在還有老虎竈嗎?他們說門口那個就是,但現在都是用電燒的,那只不過是做個樣子。老人們感慨地回憶老虎竈的時代,都說老虎竈燒出來的開水好喝,甜絲絲的。
坐在我右邊桌上的壹個老年人,引起了我的註意。花白的頭發、花白的胡子,壹點也沒有修飾,表情自然常露微笑,而且年紀雖大但眼睛卻炯炯有神。出於攝影的愛好,我覺得他是個非常好的攝影對象。我想給他拍幾張特寫又擔心他反感,於是先端著相機拍他周圍的景物,等他適應了我的相機後,就提出給他拍幾張照。他指著相機問我這裏有照片嗎?我把他的影像給他看,他非常開心。壹會兒他說要走了,隨手戴上了灰白格子的涼帽。我被他的形象驚呆了,簡直就是壹個非凡的模特兒。特別是他那灑脫的氣質,絕非那些二三流的模特能與之媲美的。我忙不叠地對他說,不忙不忙,我再給妳照幾張,他又坐了下來,還調皮地伸出了舌頭,扮了個怪臉。我壹壹將他拍了下來。
他真的走了,我本該請他喝壺茶。他喝的是自己帶來的茶,裝在樂扣樂扣的杯子裏。拍照時他還舉著杯子問我,這個妳拍進去了嗎?我告訴他拍了,他滿意的走了。他跨出了茶館的門檻,消失在擠擠的人流中。
他走了,壹陣惆悵襲上我的心頭。我和他素未平生,他很配合地讓我拍了幾張照片,我想他肯定非常想得到照片,但我壹時又無法滿足他的要求。他不會有電子郵箱更不可能上QQ。我想以後把照片沖印出來有機會送到茶館來,碰不到他不要緊,因為茶館的服務員認識他,會轉交給他的。
老人走了,我再也無心拍攝其他景色了。我們也走了,但我很留戀七寶古鎮,留戀七寶老街,留戀老街上的茶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