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冬來到餐館,是壹家杭幫餐館,酒店不大,客人也不多。夏冬壹進門就見著了陳哥,他正好坐在面朝門的方向,他的對臉還坐著壹位從背後看起來頗年輕的女子,壹頭棕紅色披肩卷發即便是從遠處看也甚是時尚嫵媚。
夏冬向迎賓女孩禮節性地點了點頭,面帶微笑地走向陳哥,陳哥也看見了他,向他招手,不過並沒有起身相迎,他們之間壹向沒那麽多禮數,年輕時尚嫵媚女子也轉過身子望向夏冬。
夏冬猛地覺得這女子有點面熟,可就是想不起來是誰,不過只向著她的目光又走了幾步,他就吃驚地認出來了,這不是高三復讀班的“班花”許春紅嗎?他記得她是那年九月開學的第二周從鄰縣的馬陽壹中插到他們於田壹中復讀班的,恰好就坐在他的前排,皮膚白皙,身材高挑,紮著馬尾辮,衣著樸素,不過看起來很漂亮,很純凈,他對她的第壹印象特好,其實不光是他,他們全班對她的第壹印象都特好,除了幾個女生。
他記得那年,坐在她後排的他自習課上經常偷偷地輕輕撥弄她的馬尾辮,她明明知道卻從不回頭嗔怒他,卻經常回頭跟他借半塊橡皮;他自己明明幾乎不用橡皮卻每天都帶著,高三臨畢業的時候,他倆已經成了彼此的初戀,不過班上僅有陳哥等少數幾個同學知道。高考成績出來後,他如願考進了鄰省的985名校中江大學漢語言文學系,而美術生中成績優異的她文化課發揮有點兒失常,沒能如願壹起考進中江大學,被第二誌願錄進了東央師大美術系。
雖然兩人沒能考進同壹所大學,同壹座城市,但兩人之間的戀人關系起初並沒有受到多大影響,壹個月好幾封鴻雁傳書,大壹那年他還去過兩次東央師大與她相會,大二時她來中江大學,他將她安置在同班女生宿舍,她的美貌、氣質在女生中間還曾引起不小的轟動,甚至騷動,大三時也持續過壹段鴻雁傳書的歲月,本來兩人說好考研考到壹起的,可大四剛開學不久,她就主動中斷了與他的關系,“兩地相思,四年傾訴”的淒美浪漫時光竟然毫無征兆地提前結束了。他也曾挽留過、疑惑過、失望過、痛苦過,他去東央大學面試的時候,還特意穿過大半個東央去東央師大找過她,可她閉門謝客,這令他特別傷心,難以釋懷,甚至有點兒憤恨。不過很快,收到東央大學哲學系的壹紙錄取通知書的甜蜜與喜悅似乎就沖淡了他心中的酸楚與苦痛。然而,在其內心深處,他倆的愛情之“繁花”最終沒能結出婚姻之“甜果”壹直令他遺憾和痛苦,藏在名校研究生美名這盒“止痛膏”、這塊“創口貼”下面的隱痛好長時間都沒有消除,直到他遇見了小芳。
許春紅似乎也認出了他,壹樣很吃驚、喜悅,她笑著站起身迎了上來,身材窈窕的她身穿壹件紅色錦緞中式大衣,三對精致的如意扣沒有扣,露出貼身的壹襲酒紅色雪紡面料做成的西式長裙,走動時如花叢中微風輕拂,修長的脖頸處配了壹條灰色帶藍色圓點的毛圍脖,秀美俊俏的面容後面,壹頭棕紅色披肩卷發放蕩不羈地散發著濃濃的、沁人心脾的芳香。夏冬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如此風姿綽約、嫵媚動人、風情萬種的美人,而這個已近在咫尺的美人竟然是自己的初戀,這令他驚喜萬分,陶醉異常。
許春紅已走到夏冬面前,熟悉的微笑,熟悉的味道,他幾乎不能呼吸,心狂跳欲出。他拘謹地正欲伸出手去,誰知許春紅卻張開了雙臂,給他來了壹個香香的、善解人意的、心有靈犀的擁抱,完全無視陳哥的存在。
穿著高跟皮鞋的許春紅差不多與夏冬壹樣高,耳朵正好碰著他的臉,他若觸電壹般,又驚又喜,趕緊放開了她。
“二位,怎樣?是不是大大的驚喜?”兩人剛壹落座,陳哥便得意地、詭秘地笑道,兩人相視而笑,並不言語,夏冬感激地、親密地拍了拍他結實的後背。
陳哥被“無視”的時候已經脫去了外套,只穿了壹件藏青色品牌羊絨衫,兩人見狀竟也默契地同時起身,脫去了各自的外套。不過,剛脫下他的“盛裝”,夏冬就有點兒後悔了,因為與兩人身上的衣服的品味相比,他那件母親親織的、已經穿了好幾個秋冬的翻領毛衣實在是顯得寒酸,可以說完全是、單純是壹件“禦寒之物”。
菜很快上來了,壹桌子的杭幫菜:外婆紅燒肉、綠茶餅、窩蛋肥牛、鐵板蝦、蛤蜊蒸蛋。
三人推杯換盞,把酒言歡敘懷,好不盡情,僅半個鐘頭的工夫兩瓶紅葡萄酒就將見底了。
陳哥出去接了個電話,回來後,壹邊匆匆從皮包裏掏出鑰匙放在夏冬面前的桌子上,壹邊不無遺憾地說道:“抱歉抱歉,‘班花’‘班草’,失陪了,老板臨時讓我陪他去中江出差,過兩天才能回來,單我已經買過了,妳倆慢吃細聊,我就先走壹步,春紅妳東師大進修後天結束了先別急著走,讓夏冬陪妳在東央玩兩天,等我回來咱們再好好聚聚。”二人正面面相覷,似乎還沒回過神來,他已經穿好衣服提起包轉過身,僅留下壹個高大的背影。
陳哥的匆匆離去並沒有影響二人的興致,他們邊喝邊聊,夏冬更是酒逢知己,暢所欲言,聊他最愛的父母、文學,繪畫,聊他欣賞的薩特與波伏瓦,還有梭羅、史鐵生、陶淵明,論文盲審未過的郁悶與愁緒也似被這重逢的喜酒澆滅,不曾提起半句。許春紅也盡情暢聊,聊她不幸的童年記憶,聊二人曾經並肩攜手同行的美好時光,聊她投資的、以她弟弟名義註冊創辦的室內設計裝飾公司,聊她的學校、她的學生,最後聊起了她那不幸的婚姻:“冬子,說真話,妳恨過我嗎?恨我的不辭而別,閉門謝客嗎?”
見夏冬使勁地搖了搖頭,她接著哀怨地說道:“冬子,別恨我,我當時也是迫不得已,大四剛開學不久,我媽就被查出得了胃癌,需要壹大筆錢,我家情況妳是知道的;我當時也曾猶豫過要不要告訴妳,可妳家的經濟狀況我也清楚,因而我也不能告訴妳,告訴妳只會徒增妳的煩惱和痛苦,卻於事無補。……沒辦法,為了我媽,我只能放棄讀研的夢想,犧牲我們的愛情,剛壹畢業就違心地嫁給了曾苦苦追求過我三年的高中同學李立文,我媽的手術費和後期的醫療費用都是他家出的,我的第壹份工作也是我那局長公公……哦,不對,是前公公托關系安排的……”
“唉!我媽也就僅僅多活了四年……就去了,壹輩子都沒享過福。”許春紅眼眶紅潤,說話有點兒哽咽。
縈繞在夏冬心頭多年的疑慮和困惑終於消除了,隱藏在內心深處的壹絲恨意也瞬間化為了理解和憐惜。不過夏冬沒有說話,他知道他此時只需要傾聽,傾聽她的盡情哭訴。他從桌子上的紙盒裏抽了兩張紙巾關切地遞給許春紅,無意間碰到了她的玉手,她深情地望了望他,破涕為笑,是那麽的楚楚動人。
“我和他離婚是他那個強勢、庸俗的媽媽,那個討厭的死老太婆先提出來的,理由是不會持家過日子,還生不出孩子,不能給他們老李家傳宗接代,他呢壹開始死活不同意,可他最終還是成了他媽媽的手下敗將……唉!離了好,媽的,我求之不得,真的,原本就沒有感情,只是壹場錢色交易。不過讓我頗為納悶的是,我和他分別去醫院檢查的結果顯示我倆都沒毛病,……嘿嘿,他再婚都快兩年了也照樣沒能給他們老李家添個壹男半女。”許春紅不緊不慢地說道,言語間流露出壹絲解脫之後的輕松和聽聞“敵方”打了敗仗後的得意。
他癡癡地望著她:昏黃的燈光下,壹雙水盈盈的眼睛若壹泓清澈透明的山泉,白裏透紅的秀美的瓜子臉上壹對淺淺的酒窩,圓潤飽滿的俏鼻,性感紅潤的雙唇,雙頰雖略施粉黛,但天生麗質,氣質優雅,別有成熟美婦的韻味。
夏冬貪婪地將目光繼續下移:酒紅色雪紡面料做成的西式低領長裙的上方露出玉頸下壹條別致的白水晶項鏈和壹大片雪白的心口肌膚,心口之下現出壹道性感撩人的“溝壑”,散發出年輕女體與高檔香水混合的味道,真可謂賞心悅目、秀色可餐、香氣撲鼻,令人流連忘返。夏冬不敢多瞧,急忙移開視線,平抑急促的呼吸、內心的悸動,以及生理的騷動。
許春紅似乎覺察出了夏冬內心的貪欲、慌亂與悸動,她下意識地撥弄了兩下零落在腮邊的幾根頭發,頭向前稍稍傾了傾,清了清嗓子,兩瓣性感紅唇便微微張開,露出上下兩排潔白如玉的牙齒, 齒間飄出令人迷醉的芳香:“冬子,我記得妳最喜歡吃紅燒肉,多吃點,讀博很辛苦的,……蝦也多吃點,看妳還是那麽瘦,看著讓人心疼。”許春紅輕聲細語道,這輕柔細膩略帶磁性的聲音中包裹著濃濃的愛意,說完這話她那俊美嬌嫩的臉頰瞬間染成了壹片丹霞。
羞澀中她眨了眨滿目含春的雙眸,用自己的筷子給夏冬的碗裏夾了壹塊紅燒肉,他感激地感動地望了望她,壹股暖流流遍全身。
紅燒肉送入嘴裏,又軟又嫩,油而不膩,湯汁似乎已滲入肉的每壹絲纖維裏,無需咀嚼,只需碰碰牙齒,動幾下舌頭,肉就似化了壹般順著食道流了下去,肉香融入血液,浸透五臟六腑……
夏冬給他自己夾壹塊,給許春紅也夾了壹塊,悠悠地說道:“春紅,妳也嘗嘗,妳這窈窕身材應該吃得無所顧忌。”
許春紅右手托腮,眨動雙眸,笑著對他做了個鬼臉,搖了搖頭,然後動作優雅地端起酒杯伸了過來。夏冬放下筷子,端起自己的酒杯跟她的碰了壹下,突然停住了:好漂亮的手啊!手面豐潤白皙,手指纖細滑嫩,指甲柔圓紅潤帶有光澤,像雨後新長出的筍芽,盡管他曾撫摸過它數十次之多,但當這樣的壹雙玉手又壹次在他眼前晃動的時候,他還是情不自禁地想伸出手去摸摸它。
兩人壹飲而盡,像是心有靈犀似的,許春紅緩緩放下酒杯,善解人意地伸出她那纖巧白嫩的玉手輕輕放在夏冬的手上,夏冬心領神會地握了握,揉了揉,暖暖的、軟軟的,他再次感受到來自內心的悸動和生理的騷動。許春紅始終面帶微笑,享受著被心上人的手輕輕握在手心輕揉的溫暖、甜蜜與幸福。
服務員送來免費的水果,許春紅慌忙縮回玉手,臉紅至耳根,強作鎮靜地從盤子中取了壹小片西瓜,緩緩放入齒間,動作是那麽的優雅迷人。
走出酒店的時候,寒風依然凜冽,天空中已經飄起了雪花,可夏冬壹點兒都不覺得冷,他壹手拉著行李箱,壹手拉著他的“春天”的手,在這童話般的白色世界歡快地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