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3月,東莞壹家知名的出口企業、“沃爾瑪燒烤爐全球最大的供應商”——金臥牛實業有限公司宣布停產,公司老板祝善保因為拖欠員工工資、欠供應商貨款、欠銀行貸款、欠稅壹度失蹤。得知這個消息,我們想方設法聯系到公司的留守人員,試圖從這個債臺高築、前途未蔔的出口企業身上,找到出口企業癥結所在。今天,我們就和記者壹起壹探究竟。
壹、臥倒的“金臥牛”
經過數次聯系,記者見到了金臥牛留守善後的總經理盧瑪祿。他剛從武漢趕回廣東。盧瑪祿原本是金臥牛公司的普通行政管理人員,工廠停產壹個月後,他被火線提升為金臥牛公司的總經理。這次去武漢是因為公司拖欠了當地兩家供應商的貨款。
盧瑪祿告訴記者:“其中有壹家是兩千多萬(貨款),兩千壹百多萬,他希望我們在下個月之前能夠先還掉,然後壓力沒有那麽大,我們還正在跟他談。”
在前往東莞金臥牛公司的路上,盧瑪祿告訴記者,金臥牛的董事長祝善保每天都會和他單獨聯系。而廠裏其他員工和幾百名供應商,的確很難找到祝善保。“這段時間大家確實是見不到董事長。但他每壹天跟我都在聯系。這麽多管理人員,還包括壹些供應商,他們沒有那麽容易找到老板,這是真的。因為那段時間是整個公司的生死存亡的壹個關鍵時刻。”“為什麽這麽說?”“因為壹個就是面臨的抉擇就是破產,還是繼續經營這個問題。”
讓祝善保難以抉擇的金臥牛,究竟陷入了什麽樣的困境?是什麽原因讓金臥牛這麽快倒下?懷著種種疑問,記者來到了東莞市清溪鎮金臥牛的廠區,在總裝車間記者看到,這裏已經斷了電,生產線上的設備和半成品被法院采取了保全措施,不允許變賣和轉移。
在這裏記者見到了金臥牛實業公司辦公室主任鄭賢濤。“像這麽壹個車間,生產的話要多少工人?”“最忙的時候達到500人,正常情況下都在300人左右,就前壹階段,在解散之前,就是停產之前大概在200人左右這樣的。”“現在這些工人都到哪兒去了?”“現在這些工人都是拿了工資以後,都放假回家了。”
記者看到,廠房後面就是公司為員工提供的宿舍樓,如今也已經人去樓空。“現在都已經空了?”“空了沒有人住了。”“在這工作的工人都是哪裏的工人?”“安徽的比較多壹點,其次就是湖北、河南、四川、貴州,還有雲南,湖南,真正廣東的人很少,極個別的。”“絕大部分都是內地的?”“內地的。”
停產後,工人們被遣散回了老家,少數不願離開東莞的人,還在這裏繼續等待。面對鏡頭,許多人選擇了回避。經過壹番周折,壹位來自河南南陽的年青人終於同意說上兩句。他是金臥牛實業公司原車間副主任許青永。“假如廠裏不停產的話,人心還是穩定的。妳現在停產了,他不知道下壹步怎麽辦,所以(工人)他希望把自己的工資要到,該走人的走人,該我做生意的做生意,該幹什麽的幹什麽,是不是?我再另謀出路,妳說妳下壹步怎麽打算,那下壹步誰也看不到,但是以眼前這個情況,誰也不敢把下壹步估計得那麽樂觀是不是?”
小許告訴記者,在金臥牛停產之前,公司就已經拖欠了所有員工的工資,就連總經理盧瑪祿也不例外,有的員工甚至被拖欠了20個月的工資。“妳在廠裏邊是車間副主任,那時候妳壹個月的工資大概是多少錢?”“四千多塊錢。”“四千多塊錢。當時拖欠妳工資,最高的時候達到多少?”“四萬多壹點。”“將近十個月的時間?”“十個月。”
盧瑪祿也住在這棟宿舍樓裏。在他家,記者看到了盧瑪祿的員工工資存折,這也是被拖欠工資的唯壹憑證。“是從2006年10月12號開始的,就將工資的這部分存入到公司代管。”“從這兒顯示出來看,妳是八月份的工資,10月24號簽到的。”“對,對,對。”“然後9月份的工資是12月7號簽到的?”“對。”“那時候公司的資金流就已經出現問題了?”“那段時間是比較艱難的壹個狀況。”
盧瑪祿告訴記者,2006年起,工人們就很少按時拿到工資,這也預示著企業的業績開始走下坡路。為了解決問題,公司想辦法向當地鎮政府拆借了幾百萬元用來救急。眼下只有他這樣的公司高層管理人員還沒有拿回工資。不僅如此,讓留守人員們頭疼的事情壹件接壹件的發生著。
得知總經理盧瑪祿已經回到公司的消息,當地法院的工作人員陸續趕來。這份剛剛收到的法院傳票,是因為公司拖欠燃氣費引來的官司。除了供應商的貨款,金臥牛需要償還的還有銀行貸款和應繳納的稅款。“現在妳們總資產大概是多少?”“大概在4.5億左右。”“現在負債是怎麽樣構成的?”“公司的負債,我們主要是集中在供應商這壹塊的,供應商的負債從三千多元的有,壹直到1200萬的也有,總***是在500戶左右供應商的債權人。”“壹***總的負債,供應商的欠款是多少?”“依據公司這個報表顯示,供應商負債這塊大概在是2.3個億左右。”
按照金臥牛公司的統計,他們現在的資產負債率已經高達95%,身處破產的邊緣。現在每天都會有討債的供應商堵在辦公樓門口。記者就在這裏見到了其中的壹位。“給他們供什麽原料?”“供的螺絲。”“給這裏供貨多少年了?”“供了有3、4年了。”“3、4年了。現在欠您貨款是多少?”“60多萬。”
盧瑪祿說:“更多的是來打探壹下公司的壹些狀況。基本上每天都有,甚至壹天都好幾撥,三、四撥都有,是有這個狀況。”“他們最關心什麽問題?”“還是公司的壹些打算。因為有壹些供應商,他在電話裏面的壹些咨詢,可能他不大相信,妳整個企業原來經營得好好的,為什麽會在短時間之內生產停頓下來。”
二、誰擊倒了“金臥牛”
2004年到2005年,金臥牛公司有450萬臺不同型號的燒烤爐被銷往海外,這些貼有金臥牛自主商標的產品被出口到美國、加拿大、澳大利亞、英國、德國五個國家。如今Made In China的燒烤爐只能靜靜地躺在成品倉庫裏,不知道明天將會面對怎樣的命運。
記者在金臥牛的總裝車間見到了公司辦公室主任鄭賢濤。“這些如果是生產完的話,原先這些產品是準備發到哪裏的?”“這個發到美國,歐美這些國家。”“壹臺售價應該是多少?”“大概在四百美元左右吧,這種是比較高檔的壹個爐子。”“比較高檔。這個利潤能有多高?”“利潤具體不太清楚,但是這個利潤還是可觀的,我們現在利潤主要是靠這個高檔的產品來取得的。”
就像鄭賢濤所說,建於1992年的金臥牛就是靠出口訂單壹天天做大的,從最初的木炭、瓦斯燒烤爐開始,金臥牛已經發展到擁有7個工廠、2個貿易公司。最輝煌的時候,占地面積55萬平方米,建築面積45萬平方米,員工4200人,是清溪鎮最大的納稅戶,“東莞市民營企業50強”。在過去的十三年裏,這家公司生產的燒烤爐全部外銷,鼎盛時期的年銷售額達到壹億五千萬美元,每年向沃爾瑪、百安居等世界零售業巨頭出口二百萬臺燒烤爐。
在樣品間裏,盧瑪祿向記者介紹:“這個展品間陳列的都是壹些,在北美地區銷售比較好的壹些樣品。”“這些都是?”“所有的這些都是。”“現在在陳列間裏的樣品有多少種?”“大概是七十幾種是比較大型的,還有二十幾種是小型的,總***是九十幾種。”
2007年6月,金臥牛獲得了沃爾瑪供應商資格,成為國內燒烤爐行業裏唯壹壹家能夠直接向沃爾瑪出口產品的企業。然而好景不長,僅僅八個月後,金臥牛不得不主動向沃爾瑪提出停止供貨。盧瑪祿向記者解釋:“主要的原因在於我們在春節前後,(關於)原材料漲價這個問題,我們和國外客戶的壹些交涉沒有最終達成壹個(統壹的)意見。因為我們覺得,這個工廠需要運作下去,必須要有利潤,而我們接的訂單都是在去年上半年所接的訂單,以那個時間所定的價格,因為這個原材料大幅漲價,我們認為這個貨是沒有辦法再交出去了。”
過去的幾年裏,國內鋼材價格的確有過幾次價格暴漲,特別是2006年5月,高達10%的鋼價上漲讓許多人記憶猶新。金臥牛公司總廠副廠長張光府回憶:“我們國家的原材料(價格),每年到了11月份到12月份都是(要漲價),特別是今年漲得最嚴重,今年壹年就是成倍,今年都是成倍的翻。特別普通的拉伸板、普通的冷板,都是八千多元,最高峰的時候。”
進入2008年,鋼價又壹次超出了人們的想象。記者查詢了廣州市場上的鋼材報價,工業生產中需求量最大的冷軋板價格,從2007年7月13日的4767元/噸,到2008年6月5日的7191元/噸,不到壹年時間,價格上漲了50.8%。
盧瑪祿說:“我們所用的冷軋板這壹塊,在整個燒烤爐產品中,有55%以上的成本都是由冷軋板的成本組成的,像這個冷軋板在2005年的時候,當時的價位大概是在3200元/噸左右,那到今年最高峰是8500元/噸。”
在燒烤爐行業裏,像金臥牛這樣能自己設計、生產高檔瓦斯燒烤爐,並擁有自主品牌的企業並不多見。但他們依然沒有擺脫效益下滑、甚至虧損停產的命運。在盧瑪祿的辦公室,壹份貿易結算的信用證,再次引起了我們的註意。
盧瑪祿介紹說:“這份信用證金額是447萬美元,我們真正拿到這筆錢的時候,應該是在2008年的四月份。而產品的價格是早在2007年四月份就已經確定下來了。”“2007年4月份的時候,妳們要簽訂合同,確定產品的價格,這個價格要根據什麽來確定呢?”“要根據當時的人民幣匯率,和當時的原材料的壹個定位的情況,我們才可以確定的下來這個燒烤爐的產品單價。”“沒有考慮預期嗎?沒有考慮未來壹年這些變化嗎?”“這壹點呢,可以說所有的國內的出口企業和國外的進口企業,像這個2007年、2008年人民幣升值這個問題,很多企業是始料不及的,覺得不可能說大的環境壹下子有這麽大的壹個調整。這是讓我們始料不及的。”
國內出口企業的產品定價,通常是提前壹年就確定下來的。以燒烤爐行業為例,每年四五月份,金臥牛與沃爾瑪等海外零售商簽訂供貨合同,確定壹個價格,此後壹直到來年的四五月份,每壹批出口產品都會嚴格按照這個價格執行。盧瑪祿介紹,國內生產燒烤爐的企業有幾十家,為了爭奪海外的訂單,也的確存在著相互壓價的惡性競爭。金臥牛要想簽下訂單,只能按照微薄的利潤制定價格。也就是說,這份決定了未來壹年產品利潤的出口合同,根本沒有將匯率變動考慮進去;換句話說,金臥牛危機的壹個重要原因,就是企業在接單時的定價失誤。
盧瑪祿說:“這是金臥牛總廠的壹份出貨明細表,這份出貨明細表上是從2007年的5月份,壹直到2008年的8月份這段時間的壹個訂單出貨的計劃,壹個貨季的訂單出貨的計劃。像848503這個產品,正常的情況下應該在7月份出貨是5100套,到10月份4000多套,壹直到(2008年)2月份壹萬零兩百套要全部出完,但是我們可以在這份訂單明細上可以看得出來,有壹部分這個綠色的,這個已經標識的就是已經出了貨,順利已經完成,12月份以後,整個公司因為面臨到壹些原材料漲價、以及出口退稅減少,人民幣升值這些問題,對公司的壹個壓力,導致後面的貨物,就沒有辦法再按期地交出去。”“當時如果還是按這個原先定好的訂單合同,繼續交這些貨的話,會出現什麽問題呢?”“當時我們粗略地估算了壹下,這個工廠在2008年6月份之前,我們的虧損將會達到5千萬元人民幣左右。”
金臥牛陷入的破產困境,是出口企業經營不善的個案,還是波及眾多企業的生存危機?在走訪了東莞市的清溪、虎門、厚街、塘夏幾個鄉鎮後,記者發現,這個出口大市,有相當數量的出口企業面對著和金臥牛同樣的危機。
三、東莞的難題
在東莞記者了解到,許多出口企業由於人民幣升值等種種因素的影響,已經出現了虧損,壹些企業甚至出現倒閉、破產的情況,我身邊就是這樣壹家企業,如今廠名已經被刮掉,但是我們還能依稀看出,辰泓鞋業有限公司的字跡。
和珠三角的許多企業壹樣,這家工廠的廠房也是租賃的。如今,廠子倒了,房主又貼出了招租的廣告。在采訪路上,我們時常能看到這樣的廠房招租廣告。金臥牛公司的辦公室主任鄭賢濤告訴我們,這裏的狀況今非昔比。“去年下半年就開始了,比較突出了。我們來這麽多年,我來了五、六年了,六年時間了,以前從來沒講這裏廠倒,那裏倒了,沒講了。這個廠房也是蓋個不停,現在空置的廠房也比較多,就是租不出去啊,沒人來承租。”
東莞市的厚街鎮,聚集著數以千計大大小小的出口工廠,壹位在這裏打工的青年人張玉告訴記者,最近鎮裏倒了好幾家工廠。“這個就是新倒的那壹個制衣廠。”“新倒的制衣廠?2008年3月4號剛剛封掉的。”“工廠老板跑了嘛。”“工廠老板跑了?”“對。他跑了之後,當地村委會把員工的這部分工資給墊出來了。”“就是當時所有的工人是沒有拿到工資的?”“沒有沒有,沒有拿到工資。欠好幾個月。”
在東莞市中級人民法院,負責破產企業清算執行的副局長陳學堅告訴我們,他和同事們明顯感受到出口企業的危機。“明顯感受出來。就比如我們去年處理壹個東莞市虎門鎮的壹個叫金萬塑膠有限公司的壹個案子,這個企業原來規模很大,大概有最多的時候有六、七千個員工,他們那個廠房占地應該有20多畝,光是那個廠房和宿舍樓的建築面積有八萬多平方米,這麽大的壹個企業它去年經營不善,各種原因了,現在留下的案子,光是我們法院的案子,應該在我們虎門法庭去年是,光這個廠的案子就有240多宗,我們中級法院受理的,因為我們那個是管轄標的不同,中院受理的應該也有10多宗吧。”
陳學堅帶我們來到虎門的這家出口企業。這是壹家在當地數得著的玩具廠,它同樣在這次出口企業危機中關門了,由於沒錢付賬,幾百家供應商把這家企業告上了法庭,光是陳學堅經辦的案件就已經有240多宗。”“當時我們過來查封的時候,來到這裏,這個情況就很亂了。”“怎麽個亂法?”“當時心裏都沒底了,這裏到處都停滿了車輛,眼前全是車輛,車輛都是橫七豎八的,因為大家都是心挺急的嘛,都是供貨商討債的。”
美國次級債風波之後,歐美市場上出現了消費衰退的跡象。服裝、鞋類、家具等出口企業的感受最為強烈。就拿皮鞋來說,今年頭2個月,東莞地區出口了3578萬雙皮鞋,和去年同期相比,大幅下降了15.6%。其中出口美國1448萬雙,與去年同期相比下降19.7%。為了了解更多詳細情況,我們來到東莞市外經貿局,見到了副局長蔡康。“確實有壹部分企業,因為這種成本的上漲導致了虧損的這種情況,這個也是有的。”“有沒有統計過,目前由於這些因素的影響,最近我們這些出口企業、外貿企業大概有多少倒閉的,有多少陷入了債務糾紛的官司裏面?”“這個企業的倒閉和轉移啊它是壹個比較復雜的問題,只能夠通過調研壹個壹個企業去摸底,那麽這種情況很難形成壹種非常準確的數字。2007年我們大概是有909家外資企業關停或者是倒閉的,那是壹個總數,這個總數包括了那些就是轉移到外地去的。”
蔡康告訴我們,最近壹年來,出臺了壹系列促進企業轉型、產業升級的出口政策措施,這讓壹些低附加值的勞動密集型出口企業日子不太好過。“壹個是降低了出口的退稅率,第二個的話呢就是把壹部分商品增列為加工貿易限制類的商品。這樣的話,降低退稅率當然會直接增加了出口的成本,退稅率下降了。另外的話把這個商品增列為限制類,那麽按照這個規定,企業再進口原料的時候,他要相應地繳交保證金,就是銀行臺帳的保證金,這樣也會擠占了壹部分企業資金的運作,增加了它資金積壓的嚴重性。”
中國銀行東莞市分行也向記者提供了這樣壹組數據:目前,廣東省內出口企業上升的出口成本,有近三分之壹是人民幣升值造成的。2007年裏,人民幣升值使得廣東省壹般貿易出口損失195.2億元,其中私營出口企業損失了92億元。估算2008年,廣東省壹般貿易出口將損失524.5億元,其中私營出口企業損失將達到253.4億元。
蔡康說:“人民幣升值這樣壹個因素,為什麽會對這個外商投資企業它的出口造成這麽大的影響呢,因為它確實非常非常難以預測,而且很多外商跟我們說,跟客戶談訂單價格的時候,因為沒有辦法去預測出交貨的時候人民幣升值到什麽程度了,所以客戶也不會接受妳提出來的這個加價的這種需求,所以這確實是壹個比較困難的境況。”
出口企業的危機,給產業鏈上遊的供應商帶來了哪些影響?我們試圖在金臥牛的500家供應商中找到答案。然而,在采訪期間,不論是金臥牛的供應商,還是當地眾多的為出口企業供貨的小工廠,都不願意直接面對鏡頭。經過壹番周折,惠州壹家為出口家具廠提供配件的供應商表示願意接受采訪。
四、壹份賠本的訂單
“2006年從東莞搬過這邊來,利用這個山挖開之後推平,然後自己建廠,不能占用那些農田嘛,計劃是兩萬平方來開發。”
惠州玉興五金木器制品廠的張玉才從江西來廣東打工已經快二十年了。七年前,他拿出多年的積蓄,開了壹家五金木器加工廠,為當地幾家家具出口企業提供配件。在惠州,他租下了2萬平方米的山地,自建了壹千平米的廠房。我們註意到,2萬平米的土地只是平整了壹半,從泥土上的痕跡能看得出來,基建工程已經停了壹段時間了。當我們問起停工的原因,張玉才顯得十分無奈。“原來生意在2003年前生意是很好,但是2003年下半年之後,到現在就慢慢壹直在滑坡。”“這壹段時間滑坡得厲害嗎?”“滑坡得厲害,最厲害的就是從2007年,2007年基本9月份開始到現在,到2008年,到現在為止嘛,已經到了最危機的時候。”
張玉才所說的,正是出口企業面對的危機。前幾年雖然同行之間的競爭也很激烈,時不時還會遇到壹些國外的反傾銷調查,但他們這樣的小工廠活得還比較滋潤。張玉才的小廠子,每個月都能從幾個大客戶手上接到六七十萬元的訂單,粗粗壹算,每個月都能賺五萬多塊錢。“前幾年我們(的毛利)至少可以十幾個點,在十壹、二個點嘛。”
可是最近壹年多時間,人民幣升值、原材料價格上漲的幅度和速度超出了人們的預想。和張玉才有業務往來的幾家大型家具出口企業,眼前的情況很不樂觀。“妳主要的客戶有幾家?”“主要的客戶有八個客戶。”“這八個客戶現在都是什麽狀態?”“有四個客戶基本上比我工廠還難。”“比妳工廠更難?”“已經倒兩、三個嘛,還有兩家經濟上不是很好,每個月的貨款不準時付給我們。”
在廠房的壹側,張玉才告訴我們,出口企業壹倒掉,原先下的訂單也就跟著作廢了。眼前這些剩下來的木料和半成品都是由於這樣的原因,不得已堆在這裏的。“這是做什麽用的?”“這個是辦公椅的那個背板,這個是坐板。所有剩下來,光這邊原材料做成品有十幾萬,投資的模具又花了十幾萬,壹來回就20幾萬,將近壹年了,滯壓在這裏。”“全部都滯壓在這兒?是妳壹家遇到這種情況還是?”“很多類似的,很多同行遇到類似的(情況),做出來的東西,客戶下了訂單,最後他取消訂單,導致了我們這些小企業,有資金壓縮,有各方面的原因,所以說很難維持這樣的。”
我們在調查中感受到,雖然出口企業還在不斷給供應商下訂單,但高漲的成本讓這些訂單變成了壹個個燙手的山藥。張玉才算了壹筆帳:“這是我客戶的進貨單。(型號)10393這個板,我們買回來這個板子成本是在2020元/立方米,再加上6%的稅,就是2020×0.06等於121.2元,加2020等於2100多。再加上我工廠工人的上車、下車搬運費,運輸費,18元/立方米。”“那如果按這個算,妳這樣的話就是2159塊錢的成本,妳現在能賣到多少錢?”“賣給客戶是要2037.4元/立方米,成本就要2159元/立方米,要虧121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