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裏的春天,風溫暖拂面,雨更是輕柔無比,有時甚至若有若無,細若雲紗。雨裏的風景,是壹幅油畫,每天早上,張開惺忪的眼眸,挑開窗口的竹簾向深山之處賞觀,那壹面面林立的青山,仿佛壹幅不著邊際的水墨,線條簡約,卻明晰沈著,目光從上面掠過,如黑白膠片流淌。離畫面越近,才越是保持畫面的新鮮,以及動感。
山林裏的雨,多伴有薄雲繚繞,像在山頭和山腰之間,纏裹了壹層神秘的薄紗,不然也沒有杏花煙雨之說。春天的雨,是春天帶來的新鮮事物。雨從來不大,那層薄紗也從沒有厚重過,就那麽縹縹緲緲,虛虛幻幻。蒙山上的雨,來得沒有壹點預告,不知不覺,有時是在清晨,有時是在夜晚,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當春天來時,雨也跟隨來了,縱使不來,人們也會想雨,盼雨,春雨貴如油的吧。因此農家,稱春雨甘霖。
也不是壹點預告沒有,偶爾的幾次,總還是有的。春天,剛過驚蟄,天就突然暖了,妳會以為春天走了,夏天來了,急不可耐地換衣。可當妳換下厚重的棉襖,穿上薄衫之後,那天壹下子變臉,陰沈沈的,風凜冽冽的了。這壹夜,妳不僅聽到了風聲,這壹夜,妳還輾轉反側。春天的睡眠,有時是不屬於自己的,它屬於懷舊,壹次能遙遠去幾十年。總之會有些夢,是與妳的記憶有關,往往,它們帶著妳走進春天。天上刮的是山裏的風,下著山裏的雨,妳在城裏,或在山上,春雨之夜,都沒有城裏的喧嘩。
當壹個夢醒來,再入另壹個夢境時,春雨真的下起來了,敲擊著連綿的思緒,在屋檐上滴滴答答。那夜,夢不止,春雨不停,就像兩個沒有結果的愛情,分分合合,終是各自天涯。因了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春天的雨,就變得理所當然,就變成了農謠裏的壹個節拍、壹個音律,那聲調,或悠揚,或戛然,比《沂蒙山小調》裏的樂曲,還要甜美幾分。清晨走出屋門,這才發現眼前悠然青山,滿目白雲,杏花疏雨,美景欲醉,已然壹幅人景***畫,山水相和的畫面。春天的煙雨,滋潤了大自然,同時也滋潤了春天。
蒙山春天的雨,不疾不徐,緩緩而下。它不像夏雨,風急雨驟,箏弦淙淙。蒙山的杏花雨,是和弦壹般,也起伏,卻有度,就算珠玉落盤,叮叮咚咚,也落得十分有範,十分齊整,不若珠簾,濺地壹片,落到無法收拾的零亂。春天的雨,是織女手裏編織的金絲,是繡女扯出的銀線,落到地下,也是那麽優雅飄逸。春天的雨,是壹場場飄落的'夢境,打在身上,悄然無覺;春天的雨,是杏花疏影,沾衣欲濕,也驚心動魄,也興味盎然。這絲線壹樣的雨,壹頭系的是春日,壹頭系的是夏天。
我曾在夏天去過蒙山,那裏還不是景區,還很少有人踏足。壹切都是自然生長,包括山裏人家幾代生活過的住屋,籬笆,晾曬在門楣的,本地人家紡織的老粗布,以及山前山後,當地人刻以紀念的石碑,都是那麽的原始。沒有欲望,沒有人間凡俗的味道。然而整個的山區,給我的感覺是它們茂盛著,充滿生命的蓬勃。雨來的時候,空氣沈悶不已,大概有半天的時間,山雨就急急而來了。那真是屬於山裏的雨啊,暴風驟雨,瞬時而下。在路邊,我看到壹只小兔子飛跑而去,引得遊人追捉呼喊。我還看到離自己不遠的地方,壹只山雞自壹蓬亂草中探出頭來,從那蓬亂草中躥了出來,隨著壹聲嘎的鳴叫,飛向不知名的山峪裏了,讓人悵然若失。
現在,依然是春天,在山上,再壹次遇到了雨。此時的山外,正是三月三,風箏飛滿天的時節,遊人如織,彩蝶滿天。驚蟄已過,田壟裏,已經有人揚起牛鞭,壹聲嘚兒的吆喝,土地和種子,開始了新壹輪的孕育。而如今,蒙山的春天,山裏的莊稼也播種上了,雨讓每壹粒種子變得幸運,它們得到了春天的呵護,它們將用飽滿的果實回饋這份呵護。現實中,種子是否懂得感恩?我不知道,在人類不知怎樣回答,也得不到滿意回答的時候,可以問壹問壹粒種子,問壹問它腳下的泥土,泥土和種子會告訴妳,什麽才是最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