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爾姆斯在凱魯亞克的葬禮上說:“要了解他並不是件容易的事。”的確如此。凱魯亞克在世時,其作品大都受到貶抑,認為不合正統文學口味。馬庫斯·坎利夫的評論頗具代表性:“他只是陳述,而不是傳達,是閑談而非寫作。壹如過去像他們那樣過流浪生活的人,他們在創作上的努力都消耗在努力冒充創作上。這就像烹調術壹樣,做出來的東西當天就吃掉了,剩下來的只是壹股淡淡的香味。而且他們重視自然,流露出這種差不多毀掉惠特曼大部分詩作的風氣,使嚴肅的創作難於有成。他們的文體可能有助於美國日常語言的發展,卻不能對美國文學有所貢獻。它既艱澀又不清楚——是壹種個人的、散漫的、憤世嫉俗而感傷的文體。”
坎利夫這裏所指出的是凱魯亞克(也包括“垮掉的壹代”作家)的創作“缺陷”,同時也是針對自發性寫作而言的,但顯然很不公允。首先,自發性寫作本身就是壹種二元對立的寫作方法,並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效仿的。其初衷是順其自然,離不開意識的參與,可同時又是無意識的,意在沖破傳統文學的語言規範,但又並不完全脫離。從凱魯亞克作品中表露出的對經典作家的熟悉程度,正可表明這壹點。再者,凱魯亞克的自發性寫作實際上是繼承了美國超驗主義作家尤其是愛默生的主張:“語言直接依賴自然的這種屬性以及它把外部現象轉化為人類生活中某壹部分的能力,永遠也不會失去它感染我們的力量……那種詩情畫意的原始語言同時又有力地證明,它的使用者是壹個與上帝相通的人。”在《論自然》中,愛默生還認為追求思想意識中的這種自然就叫做“真理”。可見,凱魯亞克在壹個半世紀後重新提出這些主張並加以實踐,使之合法化,只不過是在追隨先哲的教導罷了,實際上這已經在沖擊美國文壇的正統文學語言觀念並持續影響到二戰之後至今的壹些作家的創作。最後壹點但並非不重要的是,凱魯亞克的文學地位是同“垮掉的壹代”相聯系的。普遍認為,對“垮掉的壹代”尤其是對凱魯亞克的看法,從二戰以來就壹直是檢驗美國文學氣氛或政治壹社會話語的壹塊試金石,“只有‘麻木不仁’的50年代,由於信守繁文得節和政治上安於現狀,才會視垮掉運動為壹種全無社會或學術意義的道世文化”。的確如此。
《在路上》出版後,因其離經叛道的主題,也由於凱魯亞克即興式的自發性寫作手法,招引了少數批評家的抨擊。凱魯亞克被指責為真正的神經錯亂、綜合性病癥的犧牲者,鼓吹欺騙、犯罪,作品毫無意義,猶如垃圾,等等。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作為“垮掉的壹代之王”的凱魯亞克其人其作,特別是《在路上》,已愈來愈受到公正的評價。由於其自發性寫作手法,批評家們習慣於把《在路上》歸入現代主義作品。其實,壹部文學作品到底屬於什麽主義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在文學發展史上的地位。最新出版的壹部堪稱權威的《哥倫比亞美國文學史》,在涉及美國50年代重要作家時,把凱魯亞克列入其中(其他還有弗納裏·奧康納、威廉·巴勒斯、約翰·巴恩、納博柯夫、馬拉默德,等等)。它這樣寫道:“(他們)驚世駭俗地反傳統文化,針對當時的美國社會思潮,表達了壹種同社會準則及社會情勢相對立的疏遠異化意識(個人的、政治的、經濟的、文學的,等等),而正是這種情勢削弱了語言的力量及其豐富性和感召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