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接著說李忠。
既然李忠沒有打虎的經歷,打虎將的身份便十分可疑了,書上也沒寫他到底是幹什麽的,他的真實身份大概就是壹個走江湖賣野藥的。現在大街上那些偷偷摸摸擺地攤兒,包治百病的江湖醫生,應該就是李忠的徒子徒孫。這種人物算得上梁山好漢麽?咱們暫且按下不說,咱們先分析壹下李忠其人。全書寫李忠有幾處,咱們不妨壹壹看來。
之壹,王進之前,李忠是史進的師傅(史進拜過不少師傅,李忠也應該是其中之壹了)。這些師傅們把史進教成那麽不及格的水平,李忠當然也有壹份責任。看起來,李忠的武術也不怎麽樣,應該屬於三腳貓的水平,否則史進的功夫在王進之前怎麽會是花拳繡腿,中看不中用呢?或者是李忠揣著個貓兒的心眼兒,不願意教授老虎上樹?如果是這樣,這李忠就有白吃人家幹飯的嫌疑了。妳既然教授人家,就應該把看家本事拿出來。如果妳嫌人家給妳的家教工資低了,妳可以提意見麽,要求老史家每個月長個百十塊錢,也不是不可以。妳不能糊弄老史家啊。如果不是這樣的情況,這個李忠就是個騙子了,雖然自己的本事不怎麽樣,還就敢到處做家教當輔導,騙吃騙喝騙工資,這種人透著不老實。其實,現在生活中,李忠式的人物也是屢見不鮮,自己就那麽幾下子,或者說,本來就有壹下子,壹定要裝出有十下子,常年累月辦這種班兒,那種班兒,教什麽?什麽都能教。只要妳掏學費就行了。什麽英語班啊、美術班啊、書法班啊,種種。這種人還都以大師自居,不僅辦班,還到處收徒弟,徒弟得孝敬啊,過年過節得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去看望啊,跟師傅學本事麽,不孝敬怎麽行呢?可是跟他學了多少年,就是出不了徒。或者他藏著心眼兒呢?不教授真本事?或者說,他本來就沒有幾下子?整個就是壹個南郭先生,充數呢。教什麽教啊,我都找不著北呢?這種人物,誤人子弟啊。
之二,李忠第壹次在書中露面,是在街上遇到了史進與魯達(魯智深還沒有剃度出家之前)。三個人見了面兒,光站在街上幹說也不行啊,得在壹起吃飯喝酒啊。史進得先說啊,行了,我請二位師傅吃頓飯吧。其實李忠也夠沒勁的,妳教授了史進半天,人家也沒有長什麽本事,妳還好意思以師傅的身份跟人家壹起吃飯。還別說,他還就真好意思,大著壹張臉,甩開腮幫子,吃!喝!我們分析李忠當時的心理活動,大概就是,我憑什麽不吃啊,妳史進本事再大,妳過去也是我的學生呢。我不僅吃,我還得等著妳給我夾菜呢!我不僅喝,我還得等著妳給我敬酒呢!現在這樣的人也不少,某某人出息了,成了專家了。人家為了禮貌,或許請請老領導、老熟人、老同學、小學老師各色人等,吃個飯,喝個酒,聯系壹下舊感情。人家這叫懂事。可是,保不及就會有人站出來嚷嚷,他現在是什麽啊,我當年是第壹個教他走上藝術人生的。潛臺詞就是,如果不是我,他能發達到今天這樣?門兒都沒有哇。當事人還得買賬,還得客氣幾句:就是,就是,當年啊,全虧了您啊,如果不是遇上您,我絕對到不了今天這壹步,我還得再敬您壹杯。人家不是客氣麽,他還真就不要臉地享受了。這樣不要臉的人,哪兒都有,這叫什麽玩意兒啊?北京有壹位作家,就私下跟談歌講過,當年,他還沒出道兒的時候,也就是在壹所大學裏聽過兩回文學課,就被講課的老師記住了(老師記性真好哇!),不管什麽場合,這位老師都得說,某某是我的學生啊,當年總聽我的課了,哭著喊著要求當我的學生啊。他當年可是特別謙虛謹慎啊。現在怎麽牛了?我得找時間批評批評他。不僅如此,還總打電話給這位作家,哎,最近出什麽書了,怎麽也沒有送我壹本啊?妳的作品啊,現在還不是很成熟麽,有時間妳找我,我得跟妳好好聊聊了。我得鼓勵鼓勵妳了。得,這叫什麽事兒啊?弄得這個作家上不來下不去的,都換了好幾回電話號碼了。所以說,您如果是個明白人,可千萬別隨便認誰當老師,您可能是謙虛,他可就當真了,您躲在小黑屋裏用功的時候,他絕對想不起您來,您壹旦有點出息了,他可就找您來了。行啊,妳可是我的徒弟啊。今天我也閑在,咱們上街喝頓酒吧。當然,肯定是妳掏錢了。您稍有怠慢,他就滿世界嚷嚷,那個王八蛋,沒良心啊,沒有我當年點撥他,他能有今天麽?哼!您就暈菜吧。巨暈!
之三,李忠跟魯達史進吃飯的時候,魯達看到了賣唱的金家婦女可憐,魯達來了豪爽勁兒,掏銀子贊助。也讓史進和李忠掏點(逼著他們學雷鋒。如此說,許多學雷鋒的行為,或許是被魯達這種人物給逼出來的?)。書讀到這裏,細節十分有趣,史進掏出了壹錠銀子,李忠摸出來二銀碎銀。這壹個“摸”字,把李忠吝嗇勁兒都寫出來了。讀者千萬別以李忠在大街上賣狗皮膏藥,掙兩小錢兒不容易,他就是這麽壹個精打細算會過日子的主兒。摳門兒!他這種人物,就是昨天半夜在街上揀了壹麻袋金元寶,偷偷扛回家了,他也絕不會露富。他還是得裝窮,找社區主任要求吃救濟。李忠後來到桃花山當了土匪頭子,搶劫了無數金銀財寶,也還是摳門兒。把魯智深請上山去住了幾天,臨分別時,還舍不得給人家點兒盤纏,結果讓魯智深來了個黑吃黑,大包小包卷走了不少。李忠還想氣呼呼地追回來,可是細想了壹下,覺也打不過魯智深,別再東西沒追回來,還得遭人家胖打壹頓,那才丟了東西又丟人呢。他只能跳著腳破口大罵了幾句,這才算是吃了啞巴虧。
之四,李忠與周通在桃花山為匪時,也就壹般的蟊賊,他們是不講原則的。讀者不要誤解,土匪並不都是李忠這樣沒出息的。真正的土匪,都是有原則的,能幹什麽,不能幹什麽,搶什麽人,不搶什麽人,清楚的很呢。之所以有些土匪後來能做成大事,跟他們事先制定的原則,有著很大的關系。李忠算什麽啊?他應該是土匪裏的下品,人堆兒裏的渣滓。呼延灼路過桃花山,他的坐騎被李忠和周通的手下偷去了,李忠高興得差點兒拿大頂。妳們以為妳們是梁山泊呢,妳李忠是晁蓋,或者是宋江呢?誰也不怕?妳惹得起呼延灼麽?其實,此時如果李忠腦筋清楚些,也就沒有後來的事情了。怎麽偷了呼延灼的馬了,咱們可惹不起他,趕緊給人家送回去,別了,還是我親自去吧,妳們別再說砸了。見了呼延灼的面,說上幾句好話,哎呀,呼延將軍啊,真是對不起啊,我李忠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喲,怎麽能偷到您的頭上了呢?我真是不知道啊,這不,我又給您送回來了。再送您壹包金銀,您就當煙酒茶葉錢了,算是我的孝敬的意思。如果呼延將軍有空,今天我還真想請您老人家吃頓飯呢。我還藏著壹瓶好酒呢,老版的XO。如果這樣,呼延灼也許就沒事兒了。保不及還跟李忠交上朋友了呢,今後有什麽事兒,互相照應壹下,也是可以的麽。可是李忠能這麽幹嗎?他壹貫是財迷轉向啊,這麽壹匹寶馬,我得留著騎騎,憑什麽送回去。於是,呼延灼被惹急了,就領兵來攻打桃花山,李忠周通哪兒是對手啊,這才嚇毛了,趕緊向二龍山求救,也顧不上當年魯智深的偷他們金銀財寶的事兒了,還趕緊對魯智深說了“投托大寨,按月進奉”的這種條件,也就是按月給魯智深交保護費。這李忠的軟骨頭架子就顯出來了。就這骨頭,還當土匪呢?也就是揀軟的捏捏罷了。借用現在流行的壹句電影臺詞:這是什麽素質哎?
之五,桃花山被梁山泊吞並之後,李忠也就被裹挾著上了梁山。我們可以猜想這時李忠的心境,他是多麽不願意上梁山啊。是啊,在桃花山,他是當爺的,上了梁山,他就只能當孫子了。誰能看得起他呢。可是他不上梁山不行,宋江能放過他?哦,妳和周通不願意去梁山啊?不去也行,把隊伍留下,把山裏的金銀財寶留下,妳們哥倆兒光著屁股滾蛋吧。李忠能舍得麽?肯定舍不得!這是多少年積攢下的啊,怎麽就給宋江給沒收了呢?唉,跟著過去吧,怎麽說也是在梁山上找了份工作啊,管他宋書記重用不重用呢。這應該是李忠的真實心理活動,也應該是實際情況,李忠在山上也沒有受什麽重用,梁山泊的領導層也都不是傻子,當然也看出李忠的毛病啊,還能給他派什麽活呢?不放心啊。李忠也是夠丟人的了,他與周通算得上是老戰友了吧。兩個人壹塊兒當土匪,壹塊兒上梁山,又經常在陣前壹塊打仗,他們二位的交情應該是最好的了。可是,李忠是不講這個的。攻打獨松關時,周通被人家壹刀揮做了兩段,李忠呢,他可是眼睜睜地看見周兄弟死了喲,按理說,他得上前拼命啊,因為在梁山泊,他也就周通這麽壹個哥們兒啊。他表現怎麽樣呢?他撒腿就跑啊。這叫什麽兄弟啊?第二次,史進犧牲了,按說,梁山上妳就史進這麽壹個有著師徒名份的朋友啊,妳也得拼命啊?他還是撒腿就跑哇,這回他沒跑出去,被亂箭射了壹個亂七八糟。李忠就這麽沒骨頭地死了。
以上五個情節,足以證明李忠的英雄身份差點兒火候。如此想,梁山好漢名聲在外,其實也是泥沙俱下,魚龍混雜。說句泄氣的話,這個大樹林子啊,是什麽鳥兒都有啊。人上壹百,形形色色。這是俗話,也是真理。如果我們強求某壹個集體,某壹個團隊,都是清壹色,那我們肯定是錯了。任何團隊,都是形形色色的。偉人講過,凡是有人群的地方,就有左、中、右。套用壹下,凡是集體,就有品質與素質高下不同的人。常常是某壹個集團,某壹個團體,出了害群之馬,就會有人驚訝,天,怎麽他們裏邊有這樣的人呢?有什麽奇怪的呢?操蛋的人,天底下哪兒都有哇!生活的經驗告訴人們,李忠這種人,於公於私,妳都不能與之交往。於公,他絕對不會有原則;於私,他絕對不會有友誼。渾水摸魚似乎是他與生俱來的本能與本性。
再講個故事吧,應該是李忠這種人物的當代版。話說河北省某市有這麽壹位,姓名麽,咱們就不提了,姑且叫他李小忠吧。李小忠是個下鄉知識青年,選調回來之後,就分配到了街道的小工廠,就是整天糊紙盒子,要不就是糊信封。掙錢雖然不多,也過得去。可是進入了八十年代,這街道小廠就辦不下去了。李小忠就開了壹個鋪子就搞修理,那時候也沒有這麽多汽車,也就是修修三輪車,馬車軲轆什麽的。他從街道廠找了幾個家庭婦女,又從社會上招了幾個人,就湊合著幹上了。鋪子雖然不大,可也掙錢,但是就出了矛盾了。李小忠摳門兒啊,掙了錢舍不得給大家夥發。嘴裏整天嚷嚷,沒錢,沒錢啊!到時候肯定給妳們發錢麽。話是這麽說,可總不見他給大家發錢。那時候企業裏的獎金制度已經放開了。眼瞅著別的企業獎金發得熱鬧,李小忠這樣摳門兒,這些職工就動了不幹的心思了。於是,就有人開始跳槽了,還有人出去自己立門戶,開了同樣的修理部或者修理廠。這壹下,就頂了李小忠的生意。李小忠還是不反思,反而大罵這些人忘恩負義。壹來二去,這些人都走光了。李小忠小修理廠就這麽半死不活地瞎開著,剩下了壹個員工,就是他媳婦。人手實在不夠,他就從農村招來了壹些親戚,可是這些親戚也沒幹長久,先後也都走了,就壹個理由,李小忠太摳兒。直到現在,李小忠這個小修理廠,也沒有成長壯大起來,聽說他雇傭了幾個外地的民工。估計那些民工也幹不長。李小忠有詞兒,他說,這年頭,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支腿的民工還不好找麽?那天,談歌在街上見到他,還是穿著壹件從地攤上買來的西服,騎著壹輛叮當亂響的自行車。談歌聽說他也買了壹輛汽車,就是舍不得開,整天鎖在車庫裏。談歌壹個在報社的朋友采訪過李小忠,李小忠還真是想出名,他也懂得媒體的效果啊!這是李小忠主動通過熟人找到了報社,要求采訪的。李小忠還真慷慨了壹回,請這位記者吃壹回飯。有壹次,這位記者見了談歌,皺眉說:“妳說李小忠算是個什麽人麽?請我喝的是‘高沫兒’(就是茶葉沫兒),抽得是紅塔山,也不知道是幾輩子的紅塔山了,都黴味兒了。妳猜他請我吃得哪兒啊?”談歌左猜右猜猜不著。記者吐出來三個字:“大排檔!”談歌皺眉:“怎麽會呢?”記者苦笑:“怎麽不會呢?李小忠說了,大排檔空氣好!”談歌問:“妳們都吃什麽了?”記者嘴壹撇:“能吃什麽啊?大排檔能有什麽啊?”您想想,這李小忠摳門兒到這般地步,他還能發展起來麽?可是從他修理鋪出去的那些人,壹個個的都成事兒了。其中壹個還在市裏開了壹個大修理廠。李小忠有時候還感慨萬端呢:“什麽啊,他們當年還是跟我學徒的呢。我李小忠可是本市第壹個開修理廠啊。”他還真敢是說敢幹,真的就在他修理部的門口掛了壹個牌子:某某市第壹車輛修理部。這跟李忠打虎將的綽號有什麽區別呢?
摳門兒通常跟小氣是壹個詞兒,有這種習氣的人物,從古到今,壹概出息不會太大。就算您跟他是朋友,就算他腰纏萬貫,您也別指望跟他借錢,他那錢就是串在肋骨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