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老四學會了“飛手擒天鵝”絕技,蠢蠢欲動,也想出去闖天下。馬老頭被他纏得無奈,便寫了三封信,對馬老四說:“妳要出去也行,但只準到妳三個師兄那兒,不準自己亂跑。這信是分別給妳三個師兄的,每去壹處,先發信,後去人,不得違誤。”馬老四答應了。當下,馬老頭親手發出第壹封信,替他買好了去廣州的火車票。
馬老四到了廣州城,火車剛停穩,就聽到壹片吵嚷聲,還隱隱夾著“歡迎、歡迎”的喊聲,只見站臺邊擠滿了搖紅綠小旗的人,仿佛在迎接什麽貴賓。再走近壹瞧,那些紅男綠女,穿著倒還光鮮,可不是瘸子、駝子,便是斜眼豁嘴,好端端四肢健全的沒有幾個。
馬老四跳下火車,那些“活寶”見了他,“歡迎,歡迎”的喊叫聲壹浪高過壹浪,馬老四心想,這架勢倒像是歡迎我的,可自己與他們素不相識呀!正楞神兒,突然湧來壹批玄衣大漢,不由分說,簇擁著他走到壹張太師椅前,朝坐在椅子上的壹個穿綾羅、戴墨鏡的人畢恭畢敬道:“大爺,來了。”那人笑瞇瞇地摘下墨鏡,斜著壹只眼說:“四弟,久違了。”馬老四壹瞧,這不是獨眼馬老大嗎?不由大喜道:“大哥,車站這麽多人在幹什麽?”馬老大大笑說:“這都是手下的弟兄,特意來給妳撐場面的。”馬老四這才恍然大悟。
馬老大到了廣州,糾集壹批地痞,號稱“玄衣幫”,把個廣州城鬧得雞犬不寧。
當天,馬老大歡宴三天,為師弟接風。第四天頭上,馬老四說道:“大哥,小弟想獨自上街走走。”馬老大點頭道:“也好,大哥公務在身,無暇多陪。”老四壹聽,忍俊不禁:壹個地痞頭兒,有屁公務?
馬老四來到壹家銀行前,壹溜人正等著取錢。他瞄準壹個目標正待下手,冷不丁肩膀被拍了壹下。馬老四壹哆嗦,心差點蹦出嗓子眼兒。只見壹個暴牙鼠眼的玄衣漢子站在身後滿臉諂笑道:“四爺缺錢,小的這兒有,您隨便花。”說著雙手捧過壹堆袁大頭,惹得排隊的人都轉過頭看稀奇。馬老四恨得咬牙切齒,壹甩手,扭頭就走。那漢子也不追,只壹個勁嚷:“四爺,您好走哇。”
壹連兩天,馬老四始終沒能得手,不管他到哪兒,想偷什麽,立即就會鬼使神差般鉆出壹個玄衣人給他送來什麽,這還偷個屁!他大為掃興。心想,還是上馬老二那兒去吧。於是他遵照師訓,先發了信,然後向馬老大辭行。
馬老四發狠心到了杭州,非要過足偷癮不可。誰知火車壹進杭州站,馬老四就覺著氣氛不對,只見站裏站外崗哨林立,滿是荷槍實彈的警察。馬老四硬著腰板往出口處闖,不料還沒到出口,呼啦壹聲圍上來四個挎盒子槍的警察,齊刷刷朝他舉起手:把馬老四嚇得心驚肉跳。定神兒壹瞧,那四個警察卻不是要打他,而是在向他敬禮呢。其中壹個說道:“爺,咱們局長有請。”馬老四越發糊塗了,再看那快步迎來的警察局長,油頭肥腦,鼻孔朝天,正是自己要找的豬頭馬老二。老四又樂了,自古 *** 壹家,誰想民國天下竟是警盜同身呢。不消說,車站這嚇人的壹幕,定是二師兄布置的迎接自己的陣勢了。
原來,馬老二到杭州後,偷了大量財物,卻幾次被巡警追得喪魂落魄。他壹咬牙,傾囊而出,打通上下關節,買了個警察局長的官職,管起那些警察來。壹時間,杭州城盜案滋生,卻無人問津。
這當官的馬老二又比當痞霸的馬老大威風多了:每天親自陪著馬老四坐在警車裏遊山逛水。沒幾天馬老四便玩膩歪了,又提出要獨自走走。誰知馬老二壹聲令下,四個挎盒子槍的大塊頭警察兩前兩後護定馬老四,壹步不離地上了街。馬老四不由暗暗叫苦:怎麽老大、老二壹個味兒?看來,問題定出在師傅的信上。罷罷罷,這杭州也不玩了,上南京。
這壹次,馬老四沒發信就走人。來到南京車站,他伸頭壹望,站上冷冷清清。馬老四壹路走去,不知不覺來到了林森路。猛擡頭見前面有壹座高墻大門,上插 *** 旗,門前兩尊石獅坐立,好不威風。馬老四不知這就是民國總統府,看到門內雕梁畫棟,花草蔥蘢,說聲:“有趣”便壹頭往裏闖。不想還沒靠近門,哢嚓壹聲,兩把雪亮的刺刀交叉在眼前,哨兵惡狠狠把他攆開了。
馬老四哪裏受過這種窩囊氣?就在這時,壹輛黑色轎車吱的壹聲在他身邊停下,下來壹個白皮洋人,那哨兵非但不攔,還像兒子見了老子壹樣,向他敬禮。馬老四心裏暗罵:“好小子,趕我走,倒讓洋鬼子進,還算是中國人嗎!”頓時生出壹個報復的念頭。
壹會兒,那洋人又出了門,奔轎車走來。馬老四搶步上前,裝作有禮貌的樣子問:“先生,‘幾點了?”那洋人見他風度翩翩,像有身份的人,便擼起袖子看看腕上的金表,答道:“十點鐘”,接著貓腰鉆進汽車,開走了。就在這眨眼工夫,馬老四已使出“飛手擒天鵝”的絕技,把那塊金表取到手中,往皮包裏壹扔,揚長而去。
馬老四這壹偷,捅下了天大的婁子。
這洋人是美國來華特使斯特朗先生,被偷去的“海盜牌”金殼手表是夫人給他的生日禮物。斯特朗大怒,向民國外交部提出了強烈 *** 。部長不敢怠慢,飛報總裁。蔣介石聞訊,立即下令警察廳長,限期三天破案,否則撤職查辦。那警察廳長壹看總裁手諭,立時傻了眼兒,這案子無頭無尾,到哪兒查去?別說三天,就是給三個月,說不定也是白費勁兒。思來想去,雎有去求把兄弟們幫忙。
警察廳長的把兄弟,就是瘦猴馬老三。馬老三初來南京時,廳長還只是個科長。馬老三幫他破獲壹起大盜案,兩人便拜了把子。後來,科長升為警察廳長,馬老三也靠了他的官勢,控制了南京地界的“君子幫”。從此,小偷、警察沆瀣壹氣。
廳長帶著壹匣金條來見馬老三,苦巴著臉把利害關系如此這般壹說,馬老三於笑幾聲,把皮包骨胸脯拍得梆梆響,說道:“別愁,三天之內把表送來。不過,得把國民大會堂給我用用。”廳長千恩萬謝,壹口答應。
當晚,“君子幫”壹個不缺地在大會堂開緊急會議。三千六百個位子座無虛席,過道裏還擠滿了“站票”。馬老三端坐臺上,神色異常,猛咳壹聲,會場內頓時鴉雀無聲。他尖著嗓子問:“今天有得表的嗎?不瞞大家,有個美國人姓死、死……”他壹下忘了名字,只記住了音:“姓死他娘的,丟了壹塊金殼手表,三爺我答應還給他。妳們中誰得了,只要交上來,三爺不但不怪罪,還有賞。”說罷,把廳長送來的壹匣金條全倒在桌上。
任憑馬老三喊破嗓子,也無人交表。他慌了,氣急敗壞地嚷道:“聽著,三天之內,只準拿表,不準拿別的,違命者殺!誰交來那塊表,這金子就是誰的。散會!”“君子”們轟壹聲四散而去。
這壹下,南京百姓可遭了殃,壹時間,手表被偷無數,表價上漲,民怨沸起。每天晚上“君子幫”的頭目們便聚在國民大會堂向馬老三報告“偷果”,交來的手表堆成小山,讓馬老三壹壹過目,把個國大代表議事之處當成了賊破賊案的臨時指揮中心。
話分兩頭,且說馬老四,這壹天正在街上遊逛,忽見有兩個賊眉鼠眼的人跟著自己,不免暗暗好笑。他也不聲張,等他們靠近了,倏地壹個後轉,從他倆中間穿了過去,接著冷笑壹聲,扔過兩只皮夾來。輕蔑地說:“連自己的東西都看不住,還想在大爺面前班門弄斧?”兩人壹看,扔來的正是他倆身上的皮夾子,知道遇見了高手,跪地便拜,要認師傅。馬老四從沒人稱他師傅,此時被喊得心癢癢的,說:“罷了,我教妳們兩招兒,保妳們有飯吃得了。”
這倆人壹個叫錢五,壹個叫趙六,都是馬老三手下的“君子”。當晚,他們在“大三元”樓上包了個雅座,行了拜師禮。馬老四頭壹次收徒,特別興奮,左壹杯,右壹杯,喝得好不痛快。誰知酒多話多,說順了嘴,竟把偷斯特朗手表的事露了出來。
這壹下,錢五、趙六嚇呆了,想不到這膽大包天的事竟是新拜的師傅幹的,要讓馬三爺知道了,自己還有性命?錢五忙向趙六使了個眼色,兩人妳壹言,我壹語,直捧得馬老四暈頭轉向,沒多久便酩酊大醉。
趙六說:“妳看住這家夥,我去報告。”說完飛身下樓。
馬老三帶了眾打手,心急火燎地趕到“大三元”。急不可待地打開馬老四懷裏的黑皮包壹看,果然是那塊金表,頓時臉就氣青了。他高喊壹聲:“給我打!”霎時間七八個莽漢子竄上去,圍住醉成爛泥般的馬老四就是壹頓毒打。馬老三見皮包內還有壹封信,寫著“馬老三親啟”,拆開壹看,才曉得是師弟馬老四,忙喊道:“別打了,快住手!”只這壹刻工夫,馬老四已沒氣兒了。
馬老頭聽說馬老四死了,萬分悲痛,不久也伸了腿。這“飛手擒天鵝”的壞招數,從此就絕了後。
天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