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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欲廢之,必固興之——《大敗局》

我們不僅站在巨人的肩膀上,還站在巨人的墓碑上

25年前的中國,百廢待興。市場經濟的可行性剛剛被認可,壹部分剛剛擺脫了舊有制度的桎梏的人們成為了時代的弄潮兒,用他們的勇氣和激情書寫了那個時代人們的創業傳奇。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盲目的熱情和自信帶來的惡果慢慢顯現,創業者本身對規律的蔑視,對西方技術拙劣的模仿,最終許多曾經不可壹世的創業帝國分崩離析,轟然倒塌。讓人惋惜的同時,不禁讓人思考,究竟是什麽原因導致了這些商業巨輪的覆滅?

這裏推薦壹本書,吳曉波的《大敗局》,講的是若幹曾經輝煌但最終走向沒落的中國企業。書裏說道,失敗是後來者的養料。通過研究那些曾經偉大但現在煙消雲散的企業的“失敗基因”,或許能給現在那些終日搗鼓令人眼花繚亂的網絡概念的企業壹些警示。同時,我們又應該懷著尊重而虔誠的心情去面對和緬懷每壹位在風雨中前行或跌倒的中國企業家。

1994年11月8日,梅地亞中心,中央電視臺第壹屆廣告時段招標會陡暴新聞。原以為競爭是在廣告曝光率最高的兩家企業——山東孔府家酒和廣東的太陽神之間展開,卻沒想到被壹個名不見經傳,曾因品牌問題陷入法律糾紛的山東孔府宴酒以3079萬元拿下。當時國內幾乎所有媒體都對此進行了津津樂道的報道,新聞效應之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同時也讓所有人看到,“標王”背後的潛在造名價值。

當時掌管中央電視臺的是壹位叫做譚希松的女強人。在其任內,央視的廣告收入由不足10億壹躍突破40億。她的絕招就是,把中央電視臺的黃金時段拿出來進行全國招標,並且她給投標金額最高的企業準備了壹頂虛無而金光四射的桂冠:標王。所有雄心勃勃的企業家都願意為這個稱號放手壹搏。先前的孔府宴酒,在其奪得標王稱號之後,知名度大增,銷量直線上升,利稅增長達5倍之多。

壹年之後,1995年11月8日,眾望所歸的孔府家酒,孔府宴酒這“兩孔”企業,均紛紛敗落,故事的主人公,山東省濰坊市臨朐縣的秦池酒廠,以6666萬元的價格,奪得了第二屆標王的稱號。壹時間,人們心中只有兩個問題,秦池是誰?臨朐在哪?

說起秦池,不得不提姬長孔。他剛來到秦池時,秦池只是山東省濰坊市壹個虧損嚴重奄奄壹息的小廠。在濰坊沒有出路的情況下,姬長孔將目光放到了沈陽:東北人人口眾多,性格耿直,消費心態相對不成熟,願意為價格較低、需求量大的日用品買單。憑借價格低廉的優勢,頻出奇招,善於造勢的姬長孔,在僅僅1年內就將酒廠扭虧為盈,在沈陽,乃至“三北”(東北,華北,西北)市場站穩了腳跟。那頂光彩奪目的標王桂冠,自然而然成為了他的目標。

6666萬元,相當於超過3萬噸白酒,足以將豪華的梅地亞中心淹到半腰。但是事實證明,這份投資是值得的。1996年,根據秦池對外通報的數據,當年度企業實現銷售收入9.5億元,利稅2.2億元,分別為上壹年的5倍、6倍。

壹年之後,名滿天下的姬長孔,再次來到梅地亞中心參加競標。這次他以3.212118億元的天文數字,再度拿下標王的稱號。註意這是在1996年,整整3個我們現在津津樂道的“小目標”。這無疑是壹次瘋狂的舉動。秦池競標的價格,高出了第二名1億之多,相比前壹年,秦池僅高出第二名100萬。甚至,姬長孔事後透露,這給價格是以自己的手機號碼來定的。

然而壹擲億金的背後,卻有這精明的商人難言的苦衷。如果秦池不第二次中標,那麽其銷售業績便會直線下降。第壹屆的標王孔府宴酒,隨著秦池的奪標業績巨幅下滑,逐漸消失在公眾的眼睛裏,可謂前車之鑒。同時,在他自信滿滿的向公眾表示接下來壹年裏秦池的銷售業績會如何再創新高時,姬長孔很清楚接下來的市場會有怎麽樣的變化。隨著宴酒、秦池的奪標,國內大大小小的白酒廠家如雨後春筍般出現。秦池那次3億奪標的第二名,竟也是壹家妄圖以2億價格壹舉成名的從未聞名的企業。有專家指出,白酒的過分生產,可能會威脅到糧食的供給。國家已經準備開始限制白酒的生產和白酒廣告的投放。

僅僅兩個月後,壹場突如其來的災難發生了。有記者對盛名之下的秦池酒廠進行了調查,發現其生產能力根本沒有到達年銷售9億的量級。其余的白酒是由產自四川的白酒收購而來,再加上本廠的原酒,酒精,勾兌成低度酒,銷往全國市場。壹系列報道宛如燎原之火,迅速傳播到了全國各地。剛剛蟬聯兩屆標王的秦池,遭遇了最兇險,最猝不及防的壹擊。

面對如此巨大的危機,稚嫩的秦池表現出了其在公關上的不知所措和無能為力。除了傳聞曾派人稱願意花數百萬重金收購這組報道之外,再無別的舉措。於是,在壹輪又壹輪的新聞轟炸中,秦池銷量大減。由97年銷售額為6.5億元,遠低於預期的15億元,98的銷售額僅為3億元,從此壹蹶不振,淡出公眾視野。2000年,壹家金屬酒瓶帽供應商指控秦池拖欠300多萬貨款,法院判秦池敗訴,並裁定公開拍賣“秦池”註冊商標。

縱觀秦池幾年,其管理層不可謂不艱苦奮鬥。姬長孔長期轉戰各地,住10來元甚至幾塊錢的地下室,月收入是800,拿的獎金是壹線員工的80%。其對技術的投入不可謂不巨大。3.2億的競標費用,實際只支付4800萬元。1996年底,秦池的罐裝生產線已經由兩年前的5條增加到47條,還榮獲了當時中國白酒行業唯壹的“綠色食品認證”。甚至媒體對秦池的批評也似乎有失公允。“川酒入魯”在白酒行業早就是公開的秘密,秦池不是第壹家,也絕對不是最大的壹家;“白酒勾兌”其實是行業的壹個變革,與消費者的理解恰恰相反,以食用酒精為基礎“勾兌”白酒,比傳統的固態發酵工藝更加先進。

秦池輸在沒有用壹個成熟的方式與媒體輿論相處。“中國傳媒歷來有同情弱者,欽佩思想者的傳統,對於強者,大抵是畏而不敬”。兩次奪標的秦池,以強者的身份長期處於新聞的焦點中心。壹旦有任何風吹草動,大大小小的報道和小道新聞便會窮追猛打以搏人眼球。輿論是壹把雙刃劍,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另外,身處巔峰的秦池也沒有意識到自身在公關方面的不足。還沒來得及和消費者解釋“勾兌”的用意,就已眾口鑠金,死於市場橫飛的唾沫與指責之中。

《道德經》裏有壹句話,叫將欲廢之,必固興之。意思是說,看似興旺繁榮的東西,實際上可能處於非常危險的邊緣。姬長孔當年得到“標王”稱號時何等風光,誰會想到短短幾個月秦池竟然會壹落千丈?在《權力的遊戲》中,蘭尼斯特家族以富有著稱,“蘭尼斯特有債必還”不可壹世。可是事實上,蘭尼斯特的金礦早已經告罄,並且政治上樹敵頗多,例如多恩,史坦尼斯,內部許多不穩定因素,比如瑪格麗·提利爾和大麻雀主教,也沒有得到很好的控制。

現實生活中,我們經常可以看到或者聽到壹些揮金如土的“土豪”,坊間形形色色的傳聞將他們形容為財神爺也有過之而無不及;或者是某個種種光環榮譽加身,發表論文專利無數的學術“大神”,宛如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可是如果仔細觀察思考,就很容易發現他們也有缺點,也有擔憂的東西,他們的生活,財務,事業也可能會有各類危機和隱患。我們終日頂禮膜拜的,可能只是我們心中原始的對未知的恐懼,以及不願意探索未知而已。盡管這個未知就在我們身邊,而我們只願意看到這個未知好的壹面。

處於巔峰也罷,處於低谷也好,我們都是凡人,都會有自己無法擺脫的煩惱以及難以意識到的隱患。開疆拓土野蠻生長是壹階段,可是壹鳴驚人之後,及時發現隱患,並且迅速脫胎換骨成為新的生態圈的壹份子,回歸平靜,又是另外壹種境界。

希望這位勇敢偉大的中國企業家在未知中探索在風雨中前行的經歷,可以給我們帶來珍貴的啟迪。

畢竟,生魚憂患,死魚安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