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3年,袁隆平作為新中國第壹代大學生從重慶湘輝農學院(今西南農業大學)畢業,被分配到偏遠的湘西安江農校教書。
光蔭荏苒,袁隆平大學畢業壹晃就幾年了,已到了大齡青年的他仍然是孑然壹身。同事朋友們紛紛熱心給袁隆平張羅對象。但是,總是介紹壹個吹壹個,姑娘們都對袁隆平敬而遠之。有壹次,壹位男同事陪袁隆平去“相親”,袁隆平與女方見面後,女方沒有相中袁隆平,反而相中了介紹人,讓人啼笑皆非。為什麽呢?因為年輕時候的袁隆平生活太隨便,他不僅衣著樸素,而且不修邊幅。
袁隆平在農校教書時,鄧哲是他的學生。當袁隆平托鄧哲的同學向她提親時,內向的鄧哲顧慮重重。“老師和學生談戀愛算怎麽回事?將來我怎麽稱呼他?他都30多歲了,比我大8歲,會不會年紀相差太大了?”但袁隆平似乎認準了鄧哲——這個安靜秀氣的安江妹子做妻子。
33歲的袁隆平和25歲的鄧哲沒有過多的花前月下,也沒有置辦任何結婚物品,兩個相知恨晚的大齡青年舉行了壹個非常儉樸的婚禮。在鄧哲眼裏,袁隆平是個浪漫心細的好丈夫。新婚沒幾天,袁隆平就興致勃勃地邀請鄧哲去遊泳,這讓鄧哲頗覺意外。鄧哲回憶說:那天袁隆平開會開到晚上11點,回到家非拉她去遊泳不可。臨出門前,袁隆平特意拿了壹把小剪刀。鄧哲問他遊泳拿剪刀幹什麽,他說河裏有許多漁民布下的魚網,黑燈瞎火的要是遊泳時碰到魚鉤,就能馬上剪開幫她脫身。鄧哲聽完這句話心裏暖和得很:“袁先生是個心細如絲的人。這個老公我找對了。”
1990年,袁隆平壹家從地處懷化黔陽的安江農校搬到長沙市的新房。新家安了煤氣熱水器。每次鄧哲洗澡,只要二三分鐘沒有聽到流水的聲音,袁隆平就會大聲喊——“鄧哲!鄧哲!”起初,鄧哲還埋怨,心想自己洗個澡還喊個不停,就含著怨氣地回答他:“妳喊什麽,洗個澡都不消停。”袁隆平聽到鄧哲出聲了也就不喊了。後來,鄧哲才知道,袁隆平是擔心她煤氣中毒,隔壹段時間聽不見動靜就要喊她兩聲,只有鄧哲應兩句,他才能放心。鄧哲嘴上嫌他“煩”,心裏卻美得很。
所有的問題都替妳扛
上世紀60年代末期,上級為了讓袁隆平把雜交水稻研究搞下去,決定調袁隆平到省農科院工作,而妻子鄧哲未能隨調,只好帶著孩子留在了黔陽。袁隆平這壹走,夫妻雙方就開始了長達20多年的異地分居生活。理解支持丈夫的鄧哲毫無怨言,獨自用弱肩承擔起了家庭的全部責任。
在外人看來,袁隆平夫婦感情甚篤,是夫唱婦隨的楷模。鄧哲笑著說結婚過日子,哪有鍋碗瓢盆不磕碰的。但這些磕磕絆絆的事情不是什麽原則問題的分歧,只是立場不同,爭爭嘴而已。作為湖南雜交水稻研究中心的壹員,鄧哲偶爾能聽到來自同事們的聲音,而這種聲音袁隆平有可能是聽不到的。好心的鄧哲會把這些下情上達壹下,不料卻遭到袁隆平的“炮轟”,袁隆平讓鄧哲不要插手研究所的事情。鄧哲則以自己是研究所的壹員而爭取“話語權”。“吵過兩次,就兩次。沒有結論。我也不知道他聽進去我的話沒有,沒有下文了。”鄧哲說,夫妻倆從沒有過大的爭吵,工作上很少,生活中更沒有。“我基本上都聽袁隆平的,想吵架都沒有機會。”
“人家把他說得太好了,很多不是他專業領域的事情,他也未必熟悉。”在湖南安江時,鄧哲快生第二個小孩了,母親來家裏照顧她,需要增加壹個床鋪。鄧哲在學校借了壹張有架的床,只需要袁隆平抽時間按照結構拼湊攏來就行,“就是這樣簡單的事情,袁先生做不來,怎麽拼都不是張床的樣子。”
鄧哲和袁隆平結婚很長時間過的都是兩地分居的生活,在安江工作時兩口子壹年才有不到三分之壹的時間待在壹起。直到鄧哲50歲以後,全家才遷往長沙,住在湖南雜交水稻研究中心,夫妻才真正朝夕相處。
1974年冬天,袁隆平的父親袁興烈患胃癌,住在重慶市第三醫院。他父親身邊的人給袁隆平所在的安江農校發來了病危電報。那時,袁隆平正在海南進行育種試驗,抽不出身來,袁隆平的妻子鄧哲日夜兼程從安江趕到重慶看望老人。1975年1月3日,袁父去世,她代替袁隆平送終。老人身邊,其他後人都到了,只有隆平缺席。他父親在彌留之際表示:隆平正在忙著搞雜交稻試驗,重任在身,無論如何不要他回來。事後,鄧哲含淚給隆平寫了壹封信,告訴父親去世的事,並告知他把大兒子從重慶接回安江了。此前,大兒子是放在袁父和袁母華靖身邊帶養的。華靖早年畢業於江蘇鎮江教會學校,英語很好,對小孩教育細心。
袁隆平有三個兒子,卻只有壹個是“屬於他的”,老大長年跟奶奶生活在重慶,是屬於奶奶的,老三從小跟著外婆過,屬於外婆。只有老二,5歲的時候,袁隆平出差帶著他去海南、廣西生活過壹段時間,“大家都這麽說,這個老二才是他爸的”。
袁隆平給孩子取名也是有意思的,他有三個男孩兒,分別取小名為五壹、五二、五三。他說:“我家孩子是單壹品種,都是雄性,要有個女孩多好!”到了下壹代,他的願望得以實現,有了大孫女又有了二孫女,兩個孫女的名字都是他取的,有意義又富有幽默感:大孫女叫袁有晴,因為出生前壹直不停地下雨,生下當天,雨過天晴。第二個孫女是2005年2月18日生的,這天正好逢農歷的“雨水節”,便取名“袁有清”。他說:“這兩個名字不但叫起來順口,而且合起來有晴有清,晴就是太陽,清就是雨水,有太陽有雨水,萬物自然就會茁壯成長。”
他對妻子的愛感動上蒼
在袁隆平的記憶裏,曾經有壹段幾乎令他心碎的“黑色”日子。1982年除夕,袁隆平十多年在南方育種第壹次回家過春節。正月初二那天,妻子鄧哲因突然患急性病毒性腦炎,被送進了懷化地區醫院搶救。禍不單行,緊接著,他80歲高齡的母親也患了重感冒,在家臥床不起,嶽母又患腦血栓住進了黔陽縣醫院。這突如其來的病魔的襲擊,給原本其樂融融的家庭以沈重打擊,忙壞了本來就不善於操持家務的袁隆平。
他除了緊急動員3個兒子分頭服侍病人外,自己則忙不叠地跑三個地方輪流照料病人,從掛號、繳費、拿藥,到買營養品、端屎端尿、端茶餵飯,忙得焦頭爛額。好在安江農校的老同事曹胖公夫婦及李代舉他們熱心幫忙掃地抹灰,洗幹凈幾大盆臟衣服,否則袁隆平真不知道怎麽處理這堆家務活。
那時,鄧哲躺在病床上深度昏迷不醒,將近半個月沒有睜開眼睛,靠輸液維持生命。袁隆平白天照料病中的兩位老人,晚上幾乎夜夜陪伴在妻子身邊。他深情地看著妻子孱弱蒼白的臉,柔腸寸斷,半是內疚,半是心酸。他喃喃地說,都是我不好,我不是好丈夫,妳是累病的呀,可我沒辦法呀,我離不開雜交水稻,禾苗也離不開我呀,老天不公啊,熊掌和魚不可兼得……鄧哲,我在妳身邊,守著妳,護著妳,妳就醒醒吧……說著說著,淚水模糊了他的眼眶。
在以後的日子裏,他更加精心照料妻子,回報妻子這麽多年對他對家庭的付出。他為她抹身子、換衣服,壹勺壹勺地餵雞湯;為她背唐詩,講故事,輕輕地用英語唱《老黑奴》。他知道妻子心裏明白他在為她祝福、祈禱,為她做丈夫該做的壹切……也許是蒼天有眼,好人有好報,他的真愛和壹片癡情感動了上蒼,連死神也悄悄抽身而退,不久,鄧哲終於睜開了眼睛,神情恍惚地看著丈夫,深情地吐出幾個字:袁先生。
“謝天謝地,妳總算醒了!”袁隆平高興得孩童般地笑了,笑得格外開心。接下來,他按照醫生的囑咐,每隔壹小時幫妻子翻身,為她按摩。壹個月後,鄧哲出了院,並且沒留下任何後遺癥。
2006年鄧哲和單位同事在去延安參觀的途中遭遇車禍,她的腿嚴重骨折。身在北京參加政協會議的袁隆平因為擔心鄧哲,等不及會議結束,做完報告的當天就趕到了西安。“在電話裏聽秘書形容我的病情,他還是擔心。只有親眼看見我的情況他才能松氣。這麽多年了袁先生這份細心的愛還是蠻感動我的。”鄧哲說。
鄧哲63歲時學會了開車,考的是自動檔的Z牌照。“當初征求袁先生意見,他還是特別支持。我學了壹個月,很輕松過關。”但是袁隆平雖然鼓勵妻子學車,卻不太主張她常開,更不敢請老婆當自己的司機。鄧哲說有壹次兩口子去城裏辦事,袁隆平坐過壹次她開的賽歐車。雖然鄧哲開得有板有眼,但是袁隆平心裏還是發虛。“他害怕坐我的車,可能我年紀大,他不放心。”會開車的鄧哲想自己開車出去遛遛卻沒那麽容易,因為袁隆平總要看看四周,只要家裏有年輕人可以當司機,鄧哲就別想摸方向盤。
“袁先生現在對我管得越來越嚴了。”鄧哲爽朗地笑道,緊接著她幸福地補充了壹句:“有人管妳,說明疼妳,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