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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斯蒂文斯《彼得·昆斯彈奏古琴》賞析

《〔美國〕斯蒂文斯·彼得·昆斯彈奏古琴》經典詩文賞析

正象我的手指撫弄這些琴鍵

奏出音樂,那些聲響也以同樣方式

撫弄我的靈魂,奏出音樂。

音樂是感覺,所以,不是聲響。

正是這樣,在這房間裏,

渴望得到妳的感覺。

思念妳有淡藍色陰影的綢衫時的感覺,

是音樂。這就象蘇姍娜所喚醒的

那兩名長者心頭的樂曲。

壹個綠色的黃昏,晴朗而溫暖,

她在那寧靜的花園裏入浴,這時

幾個眼睛充血的長者窺視著,感覺到

他們內心的低音弦顫動

發出令人神魂蕩漾的樂音,他們

稀薄的血液泛起贊美聲。

在碧綠的水裏,清澈而溫暖,

蘇姍娜偃臥。

她搜尋著

泉水的撫弄;

發現了

隱藏內心的壹些形象。

她贊嘆,

有這麽多的樂曲。

在泉邊,她站著,

激動的情緒

已經冷卻。

在綠葉叢中,她感覺到了

往日熱情

的凝落。

她走在草地上,

仍在微微顫動,

壹陣陣清風象她的女仆,

踮著畏怯的腳,

給她送來披巾——

仍在微微顫動。

壹股氣息,噴在她手上,

使得黑夜萬籟俱寂。

她轉身——

壹副鐃鈸敲響,

多少號角長鳴。

立刻,伴隨著壹陣鈴鼓似的騷動聲,

來了壹群侍從她的拜占庭的姑娘們。

她們不明白她為什麽喊叫,

斥責她身旁的那幾位長老。

而當她們悄聲耳語,

仿佛垂柳上灑落細語。

頓時,她們的燈焰火上升,

照亮了蘇姍娜和她的羞容。

義海 譯

然後,傻笑著的拜占庭姑娘們,

溜走了,引起壹陣鈴鼓般的騷動聲。

人們心中的美,只存在壹瞬——

壹座門洞時隱時現的遺痕。

但是, 肉的美,永生。

肉體死了,肉體的美會活下去,

壹天天的黃昏會消逝,在綠色的光影中

波, 卻會不停地流動。

壹座花園會雕零,溫馨的氣息,

會不斷熏香冬季的僧衣,做完的懺悔,

壹個個少女會死去,對壹個少女的

玫瑰紅色祝賀和贊美的聖歌聲長存。

蘇姍娜的音樂觸動白發長老

淫邪的心弦之後,脫身而去,

只留下死亡的諷刺性的刮擦聲。

如今,那音樂以它不朽的屬性,

撥弄回憶她的潔凈的提琴,

奏出永恒不變的神聖贊美聲。

(江楓 譯)

這首詩以《聖經》中蘇姍娜的故事為題材,熱情地贊美了人的肉體之美,並以精湛的藝術手法表現了肉體、精神、情感、欲望之間的關系。

據《聖經·舊約》記載,蘇姍娜是居住在巴比倫的美婦人,當她沐浴於自家庭院時,被兩個心術不正的長老窺見並欲施不軌,蘇姍娜竭力反抗,二長老未能得逞。這二人便誣之以死罪,後來法官達尼埃爾主持公正,救了蘇姍娜,二長老被叛死罪。彼得·昆斯是莎士比亞名劇《仲夏夜之夢》中的醜角之壹。斯蒂文斯在這首詩中以彼得·昆斯自比,意即自己也以壹個喜劇角色來歌唱所要表現的主題,頗象壹位老藝人,奏著古琴,哼著古老的曲子,給人講述壹個古老的故事。但作者並不僅僅將故事陳述給讀者,而是揉進了自己的感情,鑲進了自己的觀點。

全詩開篇,作者以大膽的想象,將音樂比成感覺,比成欲望,將音樂從聲音的範疇中分離出來,使音樂不再是聲響,而是感覺, 人可以通過它去體驗外界;反過來,感覺便又是音樂,所以,長老的心靈自然是琴弦,並且,代表他們欲望的自然是最粗的低音弦。音樂、感覺、內心都是抽象不可觸摸的,將音樂比成感覺雖然還是抽象到抽象,但經作者獨具匠心的處理便都生動起來。音樂和感覺之間構成了通感,這種通感比起其它器官間的通感能給人以更廣闊的想象空間和審美歡悅。 “他的眼睛在傾聽”、 “他的耳朵在偵察”,這只是視覺和聽覺之間的通感。但在這首詩中,我們可以看到如下的結構: 雖然也是通感,但具有較大的張力和更為寬廣的空間。至此,我們不難發現作者以昆斯自比,決不僅是壹種調侃,而是他為了表現主題所選擇的較佳角度。如果沒有昆斯的古琴,此後的音樂就不會顯得如此自然;如果沒有音樂,便沒有音樂引起的壹連串的妙想,甚至連以下的幾節詩也不會顯得如此自然。現在,倘若妳繼續讀下去,妳會覺得整首詩都似乎是沐在琴音裏的。尤其是第二段。

第二段可以說是畫的音樂, 音樂的畫面。這段詩色彩艷麗,旋律和美。碧水,清澈且溫暖,那是帶著余溫的油畫;蘇姍娜偃臥水中,那是 *** 、柔美的音樂,是顯世界。“隱藏內心的形象”似琴弦之顫動,如音樂之飄忽,是隱世界,它的綺麗、華美、誘人只能留給讀者去品味了。如果細心壹點,我們會發現,第二段的第二節在色調上起了明顯的變化,音調低憐,畫面呈冷色,那是蘇姍娜沈湎於對往事的回憶中。接下去的壹節, 由於微風的介入,色調便鮮亮起來,旋律便又明快、流暢了。將清風比作女仆, 不僅使清風飄然入眥,更有壹種人類和大自然的和諧感,使整個畫面充滿寓言童話氣氛。與其它各段相比,這壹段的節奏相對短促,使妳覺得,在美的事物面前,人有時會因激動而呼吸急促。整個第二段象是《田園交響樂》中最動人、最華美的部分,也使我們想起提香弟子丁托列托的那幅油畫《入浴的蘇姍娜》。

第三段,通過拜占庭姑娘和邪惡長老的對比, 天真的少女顯得更加單純,淫邪的長老更為醜惡。詩人還告訴人們壹個哲理, 欲望在被喚醒之前似乎並不存在,重要的是喚醒;欲望作為本能時,無所謂崇高與邪惡,重要的是行為,因為行為不再是心中的音樂了。在這段中,蘇姍娜處於靜止狀態,她頭腦中的許多美妙形象也煙消雲散了。第三段在前後兩段間起著過度作用。第四段較多的是議論,這樣的議論在美國現代派詩人中並不多見。在觀點上,詩人壹反傳統,認為肉體之美可以永生,而認為人們心中的美,精神之美,是稍縱即逝的,象壹座門洞裏時隱時現的遺痕。從藝術的角度來看,這個形象不錯,但作為壹種觀點似乎值得商榷。當然,作者也許是為了強調他對肉體之美的歌頌,也許他認為精神的美往往帶有很強的主觀性、階級性,我們不必責備求全。或者,作者所指的肉體之美, 僅僅指的是它的美(beauty),壹種超越了肉體的抽象的美,而不囿於肉體本身。此外,他的這個觀點同時也體現了意象主義精神。在具體和抽象之間,意象主義者總是選擇前者的,這也許就是斯蒂文斯相信肉體而不相信精神的緣故吧。在這裏,作者似乎對精神失去了信心,而對肉體之美大加歌頌。蘇姍娜聖潔的美與二長老的淫邪形成鮮明的對比。全詩以哲理的詩句在音樂聲中結束。在作者的心目中,蘇姍娜的美並沒有死去,她的美將在古老的琴聲中永存。

這首詩較好地將浪漫主義和意象主義結合在壹起,同時,還有意識地汲取了象征主義的壹些長處。斯蒂文斯不同於其他現代派詩人,他對浪漫主義並不深惡痛絕。他被稱作是文體作家,對各種風格的長處都願意吸收。在這首詩中,我們也可以覓到現代浪漫主義的壹些痕跡。

(義 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