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羞愧我多了壹絲對現實的冷漠和對自己的熱情
——程益中答南方人物周刊
人物周刊:壹年前,您設定的體育畫報中文版在中國體育傳媒和中國傳媒的角色是什麽?壹年來體育畫報中文版的發展是否如您所願?在何種情況下,您會踏實地認為,這本雜誌已經成功了?
程益中:壹年半以前我準備接手體育畫報中文版的時候,感覺壓力挺大。我知道這是壹個很難做的雜誌項目,有許多雜誌項目比體育類雜誌賺錢容易。但接手之後,我就不敢再想困難了,壹門心思只往做成的方向想——說實在的我那時尤其害怕失敗,迫切需要壹場新的勝利來安慰自己。
我給體育畫報中文版設定的壹周年目標是:尋求投資理念、制度設計和團隊組建的最佳解決方案,建立中國體育新聞雜誌新標準,樹立中國體育新聞雜誌新標桿,躋身中國期刊第壹陣營,在雜誌的內容和設計質量上獲得讀者高度認可,在市場推廣和品牌建設上贏得良好口碑,探索出壹條與巨額投資相匹配的營收之道。我對體育畫報中文版壹年來的發展感到滿意,因為我看到了曙光。
至於說怎樣才算已經成功,我向來標準極高,無論做什麽項目都想成為第壹,因為第二是毫無意義的。從這個意義上講,我從來享受不了成功的樂趣。說做體育新聞雜誌的第壹,這只是體育畫報中文版的最低目標;體育畫報中文版至少要進入中國期刊第壹陣營,做中國雜誌TOP10;我堅定地認為,體育畫報中文版必須做權威體育新聞供應商,優質生活方式倡導者,中國體育意見領袖。
人物周刊:對您而言,體育畫報中文版是否太小了?服務平臺的大小,是否影響了您的成就感?如何說服自己“歸零”?
程益中:我也想過這個問題,但我覺得有事情做總比沒事情做好,在當時這個選擇對我來說是跌幅相對較小的壹次倒下。再說我也需要養家糊口。
無論大事小事,凡事都想做到完美極致,我的成就感通常都是這樣建立的。在目前形勢下,服務平臺的大小,可能影響我對社會的貢獻,但不太影響我的成就感。我覺得現在不去利用媒體建設性地編織謊言和創造性地愚弄大眾就已經功德無量了,所以我覺得自己現在很僥幸,不在媒體權力中心而在邊緣,不必再備受煎熬苦苦抗爭。這對我個人來說又未嘗不是壹件幸事,並且我現在也沒有把自己看的那麽重要,感覺為自己為家人活著也是件很高尚很有意義的事情。
我是壹個心態能夠及時調整復原的人,激烈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我沒有隔夜的苦惱和困擾。我只有絕頂的痛苦和絕望,因為絕頂所以並不構成實質上的傷害,所以剩下的反倒都是些有滋有味的快樂和希望,所以我說悲觀至極便是達觀。
我提倡歸零,並不是因為我現在遇到了挫折,我對個人的遭際並不看得太重,我不感世傷懷。我從前在別人看起來很風光的時候就有這樣的想法,“絢爛至極歸於平淡”,既不背失敗的包袱也不背成功的包袱,任何時候都知道自己是誰,都有壹顆返璞歸真的心。
人物周刊:您如何描述南方都市報、新京報、體育畫報中文版分別在您心目中的情感位置?
程益中:南方都市報和新京報是我過去的滄海,而體育畫報中文版是我現在的桑田,滄海也好桑田也罷,那都是我耕耘收獲之所,它們***同導演我的未來。南方都市報和新京報,怎麽講?用情太深,情何以堪。刻骨銘心過,撕心裂肺過,轟轟烈烈過。現在南方都市報和新京報依然是我的燈塔,在照耀我的遠航。我不想詩化自己的過去。
人物周刊:您的職業最吸引您的特質是什麽?您理想中的下壹站是?
程益中:這個職業與大眾的權利和福祉息息相關,並且有可能讓從業者賴以生存並獲得生命價值,這是最吸引我的地方,再說我好像也沒有別的專長。我理想的下壹站?幹嘛老問我這個問題,我也不知道,我覺得還是隨緣吧,我從來都沒有規劃過自己的未來,也扼不住命運的咽喉。人生不確定性和戲劇性太多了,每個人的壹生其實都是壹部沒有劇本的電影,壹邊生活壹邊播出,由不得妳規劃不規劃;又好比壹張不規則的大網,這張網的起點是生,終點是死,而從起點到終點,有無數路徑,每到拐點便是歧路,我們就兜兜轉轉忙忙碌碌去吧;但起點和終點不變。人生就是由壹個又壹個偶然性組成的,而偶然性的總和便是必然性;所以偶然性中包含著必然性,必然性中包含著偶然性。我的下壹站,還是由偶然性決定吧。
人物周刊:北京生活和廣州生活的區別是什麽?北京是異鄉還是歸宿?
程益中:除了皇帝、理想主義者、革命家和政客,在廣州生活多年的人實在沒有理由喜歡北京生活。我現在明白了,皇帝為什麽喜歡下江南,為什麽要修建頤和園和圓明園,為什麽要挖那麽大的海子。但我並不像有些朋友那樣對北京深惡痛絕,我覺得廣州是母親,北京像父親,妳對母親依戀,對父親反叛,這是可以理解的。廣州有意思的地方是民間,是市民社會,是契約精神,妳可以壹定程度上少受權力的傷害,壹定程度上自主自己的生活。而北京,最可恨的地方是權力無處不在,人與人之間不能進行公平交易,無法建立平等互信。來北京,我最大的收獲是對中國的了解更全面了。
我才40來歲,感覺人生剛剛開始,現在談歸宿有點為時過早,但可以肯定的是北京不是我的歸宿。古人說心安之處即故鄉,從這個意義上講,籍貫地、戶籍地和流放地,都有可能不是故鄉。在何處安妥心靈,這對我來說,還真是壹個問題。
人物周刊:身邊不少同事說,既尊敬您過去的鋒芒,也尊敬您現在的隱忍和妥協。您是否更隱忍和更妥協了?這兩者是您壹直以來的方法論嗎?
程益中:過去的鋒芒也好,現在的隱忍和妥協也罷,我認為對我來說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並非刻意而為。我對人生的艱難困苦極其敏感,對加諸在所有人身上的不平與不公感同身受,嫉惡如仇,我的鋒芒因而被砥礪而成,如果沒有世間的不平和不公,我又何來鋒芒可言?世間的不平和不公,便是我的磨刀石。而所謂的隱忍和妥協,無外乎兩種情況,壹種是鋒芒被折斷,另壹種是妳不合時宜,妳已經失去了亮劍的機會。
人物周刊:您對自己的現狀滿意嗎?如何權衡過去兩三年的得失?
程益中:我是滿意的。我常常對我的家人和朋友說,別抱怨,要知足,世上還有多少不公平的事情,還有多少受苦受難的人,面對這樣的世界,我們還有什麽理由抱怨,還抱怨什麽呢。如果非得權衡,我覺得過去兩三年裏得大於失。經歷那件事之後,個人得與失對我於來說已不再是壹個問題了,任何情況下我都覺得自己得遠遠大於失。我這裏要交代的是,我對現實的看法,與個人境遇的關系不大,並不會隨著個人境遇的變化而變化,我從前在別人看來很風光的時候,對現實的看法也大致如此。
人物周刊:哪壹種生活是現在的您鄙夷的,堅決不願意過的?
程益中:我最鄙夷的生活是需要出賣靈魂的生活。比如說不認同某種價值觀而又必須依賴這種價值觀生活;比如說為了生活去背叛人類常識和普世價值,與自己的良心搏鬥,或者為了生活幹脆拋棄良心;明明知道某句話是謊言,但為了生活卻偏偏說這是真理。最不能忍受的是,這樣做只是為了生活得更成功,不這樣做他也有日子過。
比較幸運的是,我現在能自主選擇不屈辱的生活方式,盡管代價很大,但我覺得很值。
人物周刊:是否有心生厭倦之時?您應該不是無條件樂觀的人。
程益中:要說厭倦,其實早就有了,不是現在才有。我早就不想再忍受了,早就想辭職了,作為報紙總編輯,作為報人,我受到的壓迫和侮辱太多了。只是後來發生的事件,使我出走的方式,看起來不像是自我放逐,而像是倉皇逃離。
我怎麽能是壹個樂觀的人呢?我是壹個達觀的人,因為我悲觀至極。
人物周刊:您字裏行間的情懷、氣概、力量因何而來?在您的心裏,是否壹直有個人和家國之間的清晰次序?
程益中: 達則兼濟天下,窮且獨善其身。從這個意義上講,我跟古往今來的中國傳統讀書人壹樣,骨子裏有很強的家國意識,有很強的為民請命意識。而我從事的職業,剛好有這樣的機會和可能。在民主國家,這些意識其實不重要,但在中國就彌足珍貴。
人物周刊:您希望50歲時的自己是怎樣的?
程益中:我希望50歲時,自己更寬容,更自由,不需要拍案而起,不需要憤怒,能生活在人權民主和法制得到真正落實的社會,能看到官員廉潔奉公、環境日益改善、社會公平正義、人民安居樂業。至於自己能幹多大的事業、能有多大的成就,真的壹點都不重要。我願意做壹個好制度下幸福的平民,絕對不願意做壹個壞制度下悲苦的英雄。
人物周刊:對您的最大侮辱,和您可能的辯解。
程益中:有人說我本人和南方都市報遭受挫折,是因為我做人不夠圓滑、玲瓏、世故,不遵守潛規則,這個觀點我堅決反對。相反恰恰應該這麽講,南方都市報最成功的地方和最成功的原因,都是我程益中做人不夠圓滑、玲瓏、世故。更重要的是,南方都市報最偉大之處,便是它的挫折。
中國最大的糟粕,就是所謂的做人學問,中國人缺乏的是率真和純粹。中國到處充斥著各式各樣、似是而非的做人做官的學問、庸俗管理的學問,其祖師爺都是厚黑學和潛規則。從這些學問那裏,我看到的都是爭先恐後的、創造性的無恥。我經常會覺得有點不可思議,怎麽那麽多教人做人的學問裏邊,都不教人怎樣做壹個正直、正派和有道義的人,反過來都教人怎麽做壹個圓滑、世故和不吃虧的人。
人物周刊:數年前所言“只有不好的制度,沒有不好的人性”,現在對制度和人性之間關系的新認知。
程益中:最不好的現實是,制度性的敗壞,與國民性的敗壞在雙重作用於這個時代,壹方面制度性的敗壞改造和傷害了國民性,加劇了國民性的敗壞,另壹方面日益敗壞的國民性也為制度性的日益敗壞提供了肥沃土壤,兩者相互相成,互為因果,又相互推波助瀾。但可怕的是我們不以為意,或者渾然不覺,就像溫水煮青蛙壹樣。
人物周刊:是否茍且?在現在中國如何生活得更平心靜氣?
程益中:我現在不憤怒,因為我已經掌握了在這個時代生存的兩大秘技,荒誕和戲虐。我認為這已經是我最大的不妥協、不茍且了。我們生活在壹個充滿戲劇性的時代,禮崩樂壞,江河日下,積重難返。倘若沒有壹點戲虐和荒誕精神,面對這樣的時代我們何以自處;所以我現在不再容易出離憤怒了。我羞愧我多了壹絲對現實的冷漠和對自己的熱情。
人物周刊:面對鮮花掌聲、明槍暗箭時的心態,以及孤獨感的緣由。
程益中:無論鮮花掌聲還是明槍暗箭,無論得意還是失意,我都知道我是誰,從哪裏來,到哪裏去,我不會在成功中迷失自己,也同樣不會在挫折中迷失自己。
有不被理解的孤獨,但我也不是太過不了這壹關,並且我感覺我得到的理解遠遠大於不理解。我的孤獨感並不源自發生了多少不幸,遇到了多少挫折。我在不幸、挫折時並不覺得無助,為我挺身而出、拔刀相助的人,比我想象的要多,他們的努力比我想象的要大。
我的孤獨也在凱旋歸來時。我常常會在高堂華座,觥籌交錯,熠熠生輝場合,壹個人從後門出去,在如華的月光之下悲從中來。這是我最大的落寞和孤獨。
人物周刊:您在媒體職業裏的的自我定位?是否是天生的帶隊者?
程益中:我不自我定位成最好的記者、編輯、專欄作家或者校對。但我起碼是當代中國最優秀的前報人之壹,最有格局的媒體資源管理和整合者,優秀的媒體環境、氣氛、文化的制造者。我不認為我天生就是帶隊者,我認為我之所以可以帶隊伍,是因為我敢於承擔責任,並且也往往有能力承擔責任。我不是壹個好下屬,但的確會是個好領導。我認為我與下屬相處相對容易,與上級相處相對不易。
人物周刊:如何看待都市類報紙起家時代言弱勢、和發展到壹定階段茍合強勢的角色轉換?
程益中:我不認為都市類報紙靠代言弱勢起家,而發展到壹定階段就茍合強勢。我認為這樣的判斷是對都市類報紙的偏見和侮辱。都市類報紙有各種各樣的問題,但主要不是這個問題,再說即使有問題也比那些喉舌和工具好。我認為,所謂代言弱勢也好,茍合強勢也罷,都是壹種道德主張,並沒有是非和高下之分。需要搞清楚的是,新聞觀有沒有問題?真實性、公正性、專業性是否有保證?發行量、影響力、美譽度如何?現在,壹些報紙由於盈利上的壓力,偶爾會做出壹些短視的行為,我覺得當然最好不要這麽做,也沒必要這麽做,但我同時也覺得做了也無傷大雅,以後改了就好。問題是,面對所向披靡的政治壓力,報紙自取其辱地選擇妥協的方式生存。我們應該抨擊施壓者,而不是被壓者。是不是?
都市類報紙生存的政治環境非常不易,我們不能再雪上加霜了。
人物周刊:妳對“精神教父”角色的理解?領袖氣質、感染力是否也是危險?
程益中: 我覺得這說法讓我很難堪,我無意也無力擔當這樣的角色,我是壹個偶像的破壞者,我拒絕成為偶像。首先說明,我認為這個問題跟我無關。我必須說,我對精神教父、領袖氣質之類的東西,壹向還是很警惕的。領袖氣質這東西,實際上是壹種以暴易暴的氣質,無非是以壹種更大的暴力,成功性地壓到了另外壹種相對較小的暴力。我對自己的期許是,我的見解有很強的說服力和可操作性;我的主張能得到認同和支持,並且符合情理;我的規劃能很有效率地變成現實。
當然我也承認,越是落後的國家越是需要精神教父和領袖氣質。
人物周刊:妳對過去壹百年中國知識分子命運的總體描述是?是否意識到自己已經添加到這壹序列中?添加到這壹序列中的榮和辱是什麽?
程益中:第壹個問題有點大有點泛,我只能說,過去100年,大陸中國知識分子命運總體上沒變——不對,應該是每況愈下。雖然物質條件有變化,但知識分子近60年來並沒有真正獲得尊重和尊嚴,人格上越來越不獨立,學術上越來越不自由,被豢養和包養的命運並沒有改變,相反越來越依附和依賴權勢。這很可悲!更可悲的是,現在連“公***知識分子”都竟然成了壹個不準提及的詞語,多麽卑鄙!不容許“公***知識分子”,只容許“私有知識分子”,何其荒唐!
雖然命運和地位沒有改變,但是待遇和俸祿可以改變。我現在看到的情況是,大部分所謂的知識分子,已經徹底廢了謀生能力,也樂得被豢養和包養;極少數有良心、有情懷、有道義的知識分子,通常情況下都活得並不容易,觀念上磕磕碰碰,生活上踉踉蹌蹌。
我不知道您把我劃為哪壹部分?大多數,還是極少數?做大多數,我不願意;做極少數,我不夠格。所以還是不要把我劃在什麽序列中。我對自己現在的要求是,以知識和專長自謀職業,不失良心、情懷和道義,自食其力。
(南方人物周刊記者傅小永)
[附]
自由的另壹個向度
文/李多鈺
碰到過自由的天花板的人,和沒有碰到自由的天花板的人,對自由的理解是有本質區別的。沒有碰到的人,以為自己在牢籠之外,碰到的人才明白,自己其實早就在牢籠中。
經常有人問程益中,妳在2005年以前,用十年的時間創辦了兩張中國最好的報紙,南方都市報和新京報,壹度在廣州和北京兩地奔走,管理兩個兩千多人的新聞隊伍,現在妳因言獲罪壹切歸零,管理壹份幾十人的體育雜誌,落差如此巨大,妳是不是不甘心,是不是還有新的規劃。
問這些問題的人不明白,壹個知道了自己真實的生存處境的人,並不會在意自己坐在多大的地盤裏,坐壹個小矮凳並不會自由更少,坐壹張皮沙發也不會自由更多。
有壹句詩說過,睡在哪裏都是睡在夜裏。
這種狀態並不是消沈,而是達觀,因為洞察現實的悲劇而明白了自己所處何地所為何來的達觀。這種達觀來源於挫折,因而顯得尤為珍貴。對程益中來說,挫折並不是什麽羞辱,挫折唯壹能夠羞辱妳的,便是妳在挫折面前自動放棄有尊嚴的生活,還美其名曰“圓滑世故”。
應該慶幸,經過了那場起因於孫誌剛事件的巨大變故,程益中並沒有失去對傳媒的熱情。這位最有格局也最有制度意識的傳媒人,這位優秀的媒體文化制造者,在面臨被體制邊緣化時,盡管也有內心掙紮,但所幸順利度過了。現在,他選擇在另壹個向度,繼續他最擅長的傳媒事業,對中國傳媒業來說,是壹種幸運。
程益中現在辦體育畫報中文版,媒體雖小,格局卻大。要建立標準的事情,不管是壹張日均80版的日報,還是壹份112p的雙周刊,都同等重要,也同等困難。體育新聞尤其困難。體育畫報中文版在壹個幾乎被醜聞摧毀的體育產業中誕生,試圖重建國人對於體育界以及體育媒體的信心,重尋夢想與光榮,這種難度幾乎等同於建設壹個新體育界。但是在當下,尤其是在2008年之前,這種建設性的努力又是必須的,和建設完美的體育場館壹樣必須,並且功德無量。看過體育畫報中文版的人,如果感受到了這種努力,就是感受到了他的脈搏,是壹個有心的讀者。體育代表人性,也代表人類最透明的組織契約精神和個體競爭意識。凡是擁有最健康的契約精神和競爭意識的國度,都是體育大國,體育媒體大國。體育畫報在美國幾乎是每個家庭必讀的雜誌,它的中文版其實也是另壹種意義上的公民讀本。
在接手體育畫報中文版時,程益中堪稱幸運——這是壹本迄今為止擁有最奢侈的制作成本的雜誌。單從投資上看,程益中被授予了異乎尋常的信任。在這壹點上,我們看到了財訊傳媒的胸襟。壹個出品了具有頂級品格的財經雜誌的傳媒集團,在進軍體育傳媒上也同樣大手筆。這個集團顯然比其他雜誌集團進行著更廣泛的雜誌精品化運動。
盡管體育畫報中文版已經開始顯露超常規的發展態勢,程益中至今仍然謹慎“使用”著投資信任。他的推廣預算總是低於投資人的預期,對他來說,基於品質的影響力是有價值的影響力,對待宣傳,他態度謹慎、克制。他不是壹個到雜誌界掘金的人。
這位出生於陳獨秀、海子故鄉的人,對於傳媒人的光榮依然有無法停息的追求,體育畫報中文版也只是他在另壹個向度上的第壹個嘗試。試想中文系出身的他,加入傳媒也只是壹種偶然吧,種種偶然促成必然,傳媒成為他獲得生命價值的途徑。在創辦南方都市報之初,他喜歡向他周圍的人推薦壹部講述制度困境與精神救贖的電影《肖申克的救贖》,現在,當他從肖申克的宿命中走出,站在這個新的向度上,他對大眾的權利和福祉的關切並沒有停息。在眾聲喧嘩的時候,他有時候會想起《日瓦格醫生》,“空無壹人的鄉下,大時代寂靜的白夜,俄羅斯廣袤的原野,橘黃色燈下,驚魂未定的日瓦格在閱讀詩歌,床上酣睡著女人,遠方傳來陣陣狼嚎”。他無法選擇壹種避世的生活,壹種看似自由的逃亡;在大時代下,他感受更多的是日瓦戈式的悲傷與不息的熱望。
(南方人物周刊2008年3月21日刊出,有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