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想在日本發起這樣的運動很難。
在這裏,色情雜誌和光碟充斥著大街小巷,可以光明正大地和牛奶、面包擺在壹起出售,而且隨處可見成人服務,似乎這是壹個性觀念十分開放的國度。
但沒人會主動探討有關性侵的話題,因為傳統觀念認為針對女性的暴力不是嚴重的社會問題,人們常說“忘了吧”並表現得仿佛沒有事情發生。
正是有這種畸形文化的撐腰,強奸犯屢屢得逞,而女性只能隱忍。
有人就此站了出來,壹反傳統,決定和日本背後的畸形性文化抗爭到底。
這個人就是 伊藤詩織 。
她把自己的經歷寫成了書—— 《黑箱:日本之恥》
2015年4月,東京喜來登酒店。
伊藤詩織在壹陣劇痛中醒來,她察覺到自己正躺在床上,身體被什麽重重的東西壓著。
映入眼簾的是壹張無比熟悉和怎麽想都不會和此事掛鉤的男性面孔,詩織以為這是自己的錯覺,並安慰自己“不可能的,不是眼前這個人”。
可是下腹撕裂般的疼痛讓她明白,她正在遭遇什麽。
而這個人,正是大名鼎鼎的日本TBS電視臺華盛頓分局局長,詩織敬仰的業界前輩, 山口敬之 。
詩織哀叫著“好痛”,但山口並沒有停下,直到她說自己想去洗手間,山口才緩緩擡起身體。
她沖進洗手間,鎖上門,腦子壹片混亂。她看到鏡中的自己壹絲不掛,渾身都是淤痕,傷口處還滲著血。
她下定決心逃出房間,但壹打開門,就被山口堵住了,她又被拖回到床上。
她拼命反抗,反復用日語哀求“請妳停下”,但氣勢太弱,在山口聽起來就像是挑逗,於是她用英語罵道“What a fucking are you doing!”
山口反倒哄勸說:“人家真的喜歡上妳了嘛,想盡快帶妳去華盛頓啊,妳合格啦。”
詩織質問道:“既然如此,對接下來壹起***事的人,妳怎麽能幹出這種事?連避孕措施都沒有,假如我懷孕了怎麽辦?”
山口敷衍地說:“待會我要去趕飛機,路上有大型藥店,給妳買盒避孕藥就好了,我們壹起去洗澡吧。”
詩織趁機下了床,卻死活找不到自己的內褲,山口發話了“不就是壹條內褲嘛,送妳壹條行了吧!”
聽聽,這些都是人說出來的話嗎?
在這之前,詩織是壹位懷揣新聞夢的學生,只身前往紐約修習新聞和攝影專業。
家人極力反對,她也沒有接受父母的資助,生活相對窘迫,她壹邊打工,壹邊修習。
在酒吧做服務員時,詩織和山口結識,並以此獲得了在日本路透社無薪實習的機會。
沒有薪水,日子過得非常艱苦,詩織萌生了去TBS華盛頓分局工作的想法,並再次聯系了山口。
誰知山口以赴美簽證為由,約她出來吃飯,並將其下藥灌醉,實施強奸。
事發之後,詩織壹度陷入困惑和混亂的狀態。她想報案,可對方是業界大咖,自己不過是壹個無名小卒,她毫無把握。
直到案發後第5天,在朋友的支持下,詩織才鼓起勇氣報警。
然而, 越是試圖打開性侵這口發生在私密空間內的“黑箱”,就越是在日本的調查機構和司法體系中發現更多的“黑箱”。
碰上這種事有些讓人難以啟齒,詩織要求安排壹個女警官,結果女警官在聽她講述2小時之後才說自己隸屬交通課,這種事管不著,會為她安排刑事課的同事。
詩織不得不壹遍遍重述自己的遭遇,但還沒展開調查,警察就態度生硬地說:“這種事太常見了,立案調查有難度啊。”
好不容易調取了酒店的監控錄像,警員依舊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說道:“對方是有名望、有地位的人物,況且,妳也跟他在同壹個行業內工作,對吧?今後恐怕沒法在新聞界立足啦,以往妳付出努力換來的人生也泡湯了。”
在接下來的辦案過程中,警員還勸詩織“試試走私下和解怎麽樣?”,並大言不慚地說:“規勸和解,是我們身為警員對每位當事人都會給出的建議”。
這還沒完,警方根據規定要求詩織還原案發現場,也就是讓她躺在藍色墊子上,在她身上放壹個真人大小的人偶,並問她“是不是這種感覺?”,以此還原當時的情景。
旁邊還專門有人拍照,甚至還問壹些類似於“妳是處女嗎?”這種和案件無關的問題。
這是對當事人的莫大羞辱,詩織的同事聽說了她的經歷,憤怒地表示“ 這根本就是二次強奸 。”
然而,後面的劇情可能連電視劇都拍不出來。
在漫長的調查取證後,警方終於決定在山口回國的當日對其予以逮捕,在逮捕當天,逮捕行動卻被警視廳的最高層突然叫停,不僅撤銷了逮捕令,還撤走了負責此案的官員。
這在日本非常罕見,可以說絕無僅有。
這也意味著,之前受盡屈辱換來的案件進展基本作廢,壹切又要從零開始。
對此,重新負責此案的刑偵壹課給出的答復卻是:“目前不具備實施逮捕的必要條件。”
面對檢方的問詢,山口極力否認了自己的罪行,繼續逍遙法外。
2016年5月,山口從TBS離職,壹個月後,他為首相安倍撰寫的傳記《總理》出版,並且以時事評論家的身份頻繁亮相於各種電視節目,與詩織目前的境遇截然相反。
2016年7月,檢方以證據不足為由不起訴山口,這讓詩織感到很無力。
但她並沒有放棄,她不顧家人的反對,召開新聞發布會,以公開長相和姓名的方式講述自己的遭遇。
輿論壹片嘩然,紛紛指責她的所作所為。
因為日本人傾向於遮掩不光彩的事情,他們會認為這是壹種羞恥,不應該公開討論自己的私事。
有數據顯示,日本每十萬人中就有1人遭遇強奸,而瑞典是日本的58倍,這並不能說明日本的女性很安全,只是她們羞於發聲而沒有報案。
更鬼扯的是,日本人認為女方沒有說“不”,就等於同意,如果不哭喊求助,法官就會默認女方同意發生性關系。
要是女方因為某些原因失去自我意識而沒有反抗,那她基本不會被判定遭受強奸。
山口作為業界大咖,不僅在政治和媒體兩界極具話語權,而且這種畸形的觀念也成了他的背後支撐,使得他能夠肆無忌憚地橫行。
而詩織的做法,就是對日本流俗文化的公然叫板。
可想而知,這會有多麽的難。
果不其然,詩織遭受了許多威脅和謾罵。
有評論家對其提出質疑:“我們從未聽說過性犯罪的受害人會願意在電視機前拋頭露面,日本人不會在公眾面前談論這種事。”
女議員杉田美緒公開表示這是女性的問題,不應該在男人面前喝醉,並且失憶。
甚至有人以漂亮女性通過和人上床博取上位為題材創作了漫畫,嘲笑詩織。
那段時間,詩織不敢出門,心亂如麻,她通過運動讓自己保持活力。
當然,詩織也獲得了壹些民間組織和個人的支持,她受邀前往學校向學生普及性觀念,她去往其他受害者的家傾聽她們的慘痛遭遇。
她還斬獲了英國BBC和新加坡CNA的offer,讓當初日本警方那句人生要泡湯的“忠告”變成了笑話。
她把自己的經歷寫成《日本之恥》,聯合BBC制作紀錄片,揭開日本司法體系中黑暗、骯臟的壹面,驚動世界。
詩織的努力沒有白費, 日本議會110年來首次修改強奸法,把最低刑期從3年提高至5年,並且男人也可以首次主張被強奸。
可以說,她憑借壹己之力推動了整個日本社會的進步,讓人們見證了偉大、震撼的女性力量。
詩織的故事暫且告壹段落,但我相信她和日本傳統性觀念的交鋒還在上演。
作為女性,不應該成為被物化的工具,事實證明,只要保持堅強和不服輸的精神,女人也能夠奪回屬於自己的權利,在男權制度裏,發出振奮人心的聲音。
正如伊藤詩織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