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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道科幻世界裏有壹個關於人體的基因改造。讓非洲人吃草添包肚子的小說叫什麽名字啊

《天使時代》,作者劉慈欣。

以下是轉載文學視界()

天使時代

作者:劉慈欣

對桑比亞國的攻擊即將開始。

執行“第壹倫理”行動的三個航空母艦戰鬥群到達非洲沿海已十多天了,這支艦隊以林肯號航母戰鬥群為核心展開在海面上,如同大西洋上壹盤威嚴的棋局。

此時天已經暗了下來,艦隊的探照燈集中照亮了林肯號的飛行甲板,那裏整齊地站列著上千名陸戰隊員和海軍航空兵飛行員。站在隊列最前面的是“第壹倫理”行動的最高指揮官菲利克斯將軍和林肯號的艦長布萊爾將軍,前者身材欣長,壹派學者風度,後者粗壯強悍,是壹名典型的老水兵。在蒸汽彈射器的起點,面對隊列站著壹位身著黑色教袍的的隨軍牧師,他手捧《聖經》,誦起了為這次遠征而作的禱詞:“全能的主,我們來自文明的世界,壹路上,我們看到了您是如何主宰大地、天空和海洋,以及這世界上的萬物生靈,組成我們的每壹個細胞都滲透著您的威嚴。現在,有魔鬼在這遙遠的大陸上出現,企圖取代您神聖的至高無上的權威,用它那骯臟的手撥動生命之弦。請賜予我們正義的利劍,掃除惡魔,以維護您的尊嚴與榮耀,阿門——”

他的聲音在帶有非洲大陸土腥味的海風中回蕩,令所有的人沈浸在壹種比腳下的大海更為深廣的莊嚴與神聖感之中,在上空紛紛飛過的巡航導彈火流星般的光芒中,他們都躬下身來,用發自靈魂的虔誠和道:“阿門——”

上篇

主席站起身,試圖使美國代表平靜下來,然後轉向依塔,眼裏含著悲憤的淚水說:“博士,您和您的國家可以違反聯合國生物安全條約的最高禁令,對人類基因進行重新編程,但妳們不該如此猖狂,竟到這個神聖的地方來向全人類的臉上潑糞!妳們違反了第壹倫理,妳們抽掉了人類文明的基石!”

自人類基因組測序完成以後,人們就知道飛速發展的分子生物學帶來的危機遲早會出現,聯合國生物安全理事會就是為了預防這種危機而成立的。生物安理會是與已有的安理會具有同等權威的機構,它審查全世界生物學的所有重大研究課題,以確定這項研究是否合法,並進而投票決定是否終止它。

今天將召開生物安理會第119

次例會,接受桑比亞國的申請,審查該國提交的壹項基因工程的成果。按照慣例,申請國在申請時並不提及成果的內容,只在會議開始後才公布。這就帶來壹個問題:許多由小國提交的成果在會議壹開始就發現根本達不到審查的等級。但各成員國的代表們都不敢輕視這個非洲最貧窮的國度提交的東西,因為這項研究是由諾貝爾獎獲得者,基因軟件工程學的創始人依塔博士做出的。

依塔博士走了進來,這位年過五十的黑人穿著桑比亞的民族服飾,那實際上就是壹大塊厚實的披布,他骨瘦如柴的身軀似乎連這塊布的重量都經不起,像壹根老樹枝似的被壓彎了。他更深地躬著腰,緩緩向圓桌的各個方向鞠躬,他的眼睛始終看著地面,動作慢地令人難以忍受,使這個過程持續了很長時間。印度代表低聲地問旁邊的美國代表:“您覺得他像誰?”美國代表說:“壹個老傭人。”印度代表搖搖頭,美國代表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依塔,“妳是說……像甘地?哦,是的,真像。”

本屆生物安理會輪值國主席站起來宣布會議開始,他請依塔在身旁就座後說:“依塔博士是我們大家都熟悉的人,雖然近年來深居簡出,但科學界仍然沒有忘記他。不過按慣例,我們還是對他進行壹個簡單的介紹。博士是桑比亞人,在三十二年前於麻省理工學院獲計算機科學博士學位,而後回到祖國從事軟件研究,但在十年後,突然轉向分子生物學領域,並取得了眾所周知的成就。”他轉向依塔問,“博士,我有個問題,純粹是出於好奇:您離開軟件科學轉向分子生物學,除了預見到軟件工程學與基因工程的奇妙結合外,是不是還有另壹層原因:對計算機技術能夠給您的祖國帶來的利益感到失望?”

“計算機是窮人的假上帝。”依塔緩緩地說,這是他進來後第壹次開口。

“可以理解,雖然當時桑比亞政府在首都這樣的大城市極力推行信息化,但這個國家的大部分地區還沒有用上電。”

當分子生物學對生物大分子的操縱和解析技術達到壹定高度時,這門學科就面對著它的終極目標:通過對基因的重新組合改變生物的性狀,直到創造新生物。這時,這門科學將發生深刻變化,將由操縱巨量的分子變為操縱巨量的信息,這對於與數學仍有壹定距離的傳統分子生物學來說是極其困難的。直接操縱四種堿基來對基因進行編碼,使其產生預期的生物體,就如同用0

和1

直接編程產生WINDOWSXP壹樣不可想象。依塔最早敏銳地意識到這壹點,他深刻地揭示出了基因工程和軟件工程***同的本質,把基礎已經相當雄厚的軟件工程學應用到分子生物學中。他首先發明了用於基因編程的宏匯編語言,接著創造了面向過程的基因高級編程語言,被稱為“生命BASIC

”;當面向對象的基因高級語言“伊甸園++”出現時,人類真的擁有了壹雙上帝之手。

這時,人們驚奇地發現,創造生命實際上就是編程序,上帝原來是個程序員。與此同時,程序員也成了上帝,這些原來混跡於矽谷或什麽什麽技術園區的的人紛紛混進生命科學行業來,他們都是些頭發蓬亂衣冠不整的毛頭小子,過著睡兩天醒三天的日子,其中有許多人連有機物和無機物都分不清,但都是性能良好的編程機器。有壹天,項目經理把壹個光盤遞給壹位臨時召來的這樣的上帝,告訴他光盤中存有兩個未編譯的基因程序模塊,讓他給這兩個模塊編壹個接口程序。談好價錢後上帝拿著光盤回到他那間悶熱的小閣樓中,在電腦前開始他那為期壹周的創世工作,他幹起活來與上帝沒有任何***同之處,倒很像壹個奴隸。壹周後,他搖晃著從電腦前站起來,從驅動器中取出另壹塊拷好的光盤,趟著淹沒小腿的煙蒂和速溶咖啡袋走出去,到那家生命科學公司把那個光盤交給項目經理。項目經理把光盤放入基因編譯器中,在壹個球形透明容器的中央,肉眼看不見的分子探針精巧地撥弄著幾個植物細胞的染色體。然後,這些細胞被放入壹個試管的營養液中培養,直至其長成壹束小小的植株,後來這個植株被放入無土栽培車間,長成樹苗後再被種進壹個熱帶種植園,最後長成了壹棵香蕉樹。當第壹串沈重的果實從樹上砍下後,妳掰下壹個香蕉剝開來,發現裏面是壹個碩大的橘瓣……

當然,以上只是壹個生動的比喻,實際的基因軟件開發都是龐大的工程,絕非個人的力量所能及。例如僅編制壹個視網膜感光細胞的基因軟件,其代碼量與壹個最新的視窗操作系統相當。所以完全憑借基因編程創造新的生命還只能是病毒級別,科學家們傾向於從生物的自然基因中分離出各種功能模塊和函數,通過引用和組合這些模塊和函數來得到具有新的特征的生物,對此,面向對象的基因編程語言“伊甸園++”是壹個強有力的工具。

“依塔博士,在宣布會議議程正式開始之前,我想提醒您:您看上去很虛弱。”會議主席關切地對依塔說。

壹位桑比亞官員起身說:“各位,依塔博士每天吃得很少,妳們壹定知道,桑比亞國內目前正面臨著嚴重的旱災,博士自願同他的人民壹同挨餓。”

法國代表說:“上個月,作為發展計劃署考察團的壹員,我到過桑比亞和相臨的其它兩個受災國家,那裏的旱情確實可怕,如果大量的救濟不能及時到位,下半年會餓死很多人的。”

“不過,依塔博士,”美國代表說,“作為壹位從事基礎研究的科學家,過分的責任心會影響您的研究,結果反而不能夠盡到自己的責任。”

依塔點點頭,並半起身沖他微微鞠躬:“您說得很對,唉,小時侯留下來的毛病,很難改了……哦,各位想不想聽聽我小時侯的事情?”

這顯然離題了,但出於尊敬,大家都沒有出聲。依塔用低緩的聲音講述起來,仿佛在回憶中自語。

“那也是壹個大旱之年,大地像壹個滿是裂縫的火爐子,地上被渴死的蛇又被烈日烤幹,腳壹踏就碎成了末……當時桑比亞正在連年的內戰中,就是那場由東方政治集團操縱的推翻布薩諾政權的戰爭。我們的村子被遺棄了,什麽吃的都沒有了,雅拉就去吃幹草和樹葉,哦,雅拉是我的小妹妹,剛懂事,大大的眼睛……她去吃幹草和樹葉……”依塔的聲音平緩而單調,像是早期的語音軟件在讀壹個文本文件,“她吃得渾身浮腫,腸道也堵塞了……那天晚上,她嘴裏含了什麽東西,碰著牙喀啦啦響,我問她含著什麽?她說在吃糖……她以前只吃過壹塊糖,是壹年前壹個來村裏招募遊擊隊員的蘇聯顧問給的。我看到壹道血從她嘴裏流出來,就掰開她的嘴看,雅拉含的不是糖塊,是壹個箭頭,壹個塗著響尾蛇的毒液,用來射殺豺狗的箭頭。她最後對我說:雅拉難受,雅拉不想再活了,雅拉死後哥哥把雅拉吃了吧,然後哥哥就有勁兒走到城裏去,聽說那裏有吃的…

…我還記得那天晚上的月亮,從幹旱的大地盡頭升起來,昏紅昏紅的……我沒吃小妹妹,但那年在村子裏,確實發生了人吃人的事,有些老人立下遺囑,餓死後讓孩子們吃……“

全場陷入長長的沈默。

主席說:“博士,我們現在理解了妳在過去十多年用基因軟件技術改良農作物的努力。”

“壹事無成,壹事無成啊……”依塔搖頭嘆息,“想當初桑比亞獨立之時,我們曾想在祖先的土地上建起天堂,但後來知道,在這樣壹塊苦難深重的土地上,對生活的期望是不能太高的。我們理想的底線在不斷後退,我們不要工業化了,我們不要民主了,我們甚至可能連國家和個人的尊嚴都不要了,但桑比亞人對生活的要求不可能再後退,我們不能不吃飯。這個國家仍然有三分之二的人在挨餓,我們必須想出辦法。”

依塔的話在會場裏引起了很大的反響,代表們紛紛低聲議論起來。

美國代表說:“非洲確實是壹個被文明進程拋下的大陸,但,博士,這是壹個涉及到社會政治、歷史、地理條件等諸多復雜因素的問題,不是科學家們僅憑手中的科學就能夠解決的。”

依塔搖搖頭說:“不,科學也許真能解決饑餓問題,關鍵在於我們要換壹個思考方向。”

代表們茫然地互相對視著,主席首先想到了什麽,說:“如果我沒理解錯,依塔博士已經開始了我們這次會議的議程了。”

依塔鄭重地說:“是的,主席先生,如果您允許,在介紹我們的研究成果前,我想先讓各位認識壹個孩子,壹個能吃飽飯的桑比亞孩子。”

他揮揮手,壹個黑人男孩兒走進會議大廳。他赤裸著上身,肌肉飽滿,皮膚光亮,濃密卷鬈發下的壹雙大眼睛閃閃有神,他用強健而輕快的腳步,把壹股旺盛的生命力帶進了會議大廳。

“哇,好壹個小奧塞羅!”有人贊嘆道。

依塔介紹說:“這是卡多,十二歲,壹個土生土長的桑比亞孩子。當然,在平均壽命只有四十多歲的贊比亞,他這樣的年紀通常已經不算是孩子了,但卡多確實是孩子,而且是個小孩子,因為他的壽命肯定要超過我們在座的各位。”

“這不奇怪,看得出來這孩子的營養狀況很好。”代表中的壹位醫學家說。

依塔扶著卡多的雙肩環視著會場說:“他肯定與各位印象中的桑比亞兒童有很大差別,那些饑餓中的孩子都是細細的脖頸撐著大大的腦袋,四肢像樹幹般枯瘦,肚子因積水而鼓起,臉上落著蒼蠅,身上生著瘡……所以大家都看到了。只要吃飽了飯,任何民族的孩子都能變得像天使般高貴。”

卡多向大家點頭致意,大聲說了壹句誰都聽不懂的話。

“他在向各位問好,”依塔說,“卡多只會講桑比亞語。”

“您剛才說,這孩子是在桑比亞土生土長的?”主席問。

“是的,而且是在桑比亞最貧瘠的地區長大,從未離開那裏。在這場旱災中,他的家鄉餓死了不少人。”

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個健壯的黑孩子,壹時誰也說不出話來。

依塔第壹次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大家的下壹個問題自然是:他在那裏吃什麽?那麽下面,我就請大家看卡多吃壹頓午餐。”

他說完又向門的方向揮了壹下手,有三個人走進會議大廳,其中兩位是參加會議的桑比亞官員,第三個人令大家大吃壹驚,他竟是壹名紐約警察。他腰上累贅地別著手槍、警棍、對講機等等,手裏提著壹個大塑料袋,進門後猶豫地站住了。

“是我們請這位警官進入會場的。”依塔對主席說,主席示意讓那名警察走上前來。

警察走到圓桌旁,兩位代表給他讓開了位置,他把大塑料袋中的東西都傾倒在桌面上,首先倒出的是壹大捆青草,然後是壹堆梧桐樹葉,最後是壹堆深綠色的松針。警察指指這堆青草和樹葉,又指指同他壹起進來的那兩名贊比亞官員說:“這兩位先生在庭院裏的草坪上拔草,我去制止他們,他們就把我帶到這裏來了。”

依塔起身向警察鞠躬:“尊敬的警官先生,我對我們的粗魯行為表示歉意,並願意交納相應的罰款,我們只是想請妳來做個證明,證明這些青草和樹葉是真實的。”

警察瞪大雙眼說:“當然是真實的!是我把它們收集到袋子裏壹直提到這裏的。”

依塔點點頭:“好吧,卡多該用他的午餐了。”

這個桑比亞孩子抓起壹大把青草,卷成粗繩壯的壹根,像吃香腸那樣咬下壹大截,津津有味地嚼了起來,草莖被嚼碎時發出的吱吱聲清晰可聞……他吃得很快,轉眼把那粗粗的壹把草吃光了,又開始大口吃樹葉……

旁觀者的反應分為兩類:壹部分人極力忍住嘔吐的欲望,另壹部分人則抑制不住開始咽口水,這是在看到別人享用他感覺中的美味時的壹種自然條件反射,不管那美味是什麽。

卡多又卷了壹把草吃,然後開始吃松針,他咀嚼的聲音立刻發生了變化,壹道墨綠色的汁液順著他的嘴角流下來,他含著滿嘴的松針和青草,高興地對依塔說了句什麽。

“卡多說這裏的草和樹葉比桑比亞的味道好。”依塔解釋說,“由於盲目引進高汙染的工業,桑比亞已經成了西方的垃圾傾倒場,那裏的環境汙染比這裏要嚴重得多。”

在眾目睽睽之下,卡多吃光了桌子上所有的青草、梧桐葉和松針,他滿意地抹去嘴角的綠色汁液,笑著對依塔點點頭,顯然是在感謝這頓美味的午餐。

用後來壹位記者的描述,會議大廳陷入“地獄般的寂靜”。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這寂靜才被主席顫抖的聲音打破。

“這麽說,依塔博士,這就是您代表桑比亞國提交生物安全理事會審查的研究成果了?”

依塔鎮靜地點點頭:“是的,這就是我剛才說過的換壹個思考方向:我們既然可以用基因工程來改造農作物,為什麽不能用它來改造人自身呢?比如說這個桑比亞孩子,他的消化系統經過了重新編程,使他的食物範圍大大擴展。對於這樣的新人類,農作物完全可以改種壹些速生或抗旱的植物,那些以前讓我們頭疼的瘋長的野草對他們來說就是萬傾良田。即使是種植傳統作物,他們從土地中收獲的糧食也要比我們多十倍,比如對於小麥來說,麥稭稈甚至根系他們都能食用。糧食對於他們,將真的如空氣和陽光壹樣隨手可得了。”

各國代表都如石雕般站在大圓桌旁,把陰沈的目光聚焦到依塔身上,依塔坦然地承受著這些目光,平靜地說:“尊敬的各位先生,我向聯合國轉達魯維加總統的話:桑比亞已準備好為此承受壹切。”

主席首先從呆立的狀態中恢復過來,撐著桌沿小心地坐下,好像他已虛弱得站立不穩似的,他兩眼平視前方說:“您剛才好像說過,這孩子十二歲?”

依塔點點頭。

“這麽說,妳們十二年前就對人類基因重新編程了?”

“確切地說應該是十五年前,第壹批編程是使用基因匯編語言進行的,半年後,編程工具改用面向過程的高級語言‘BASIC

’。至於卡多,是用面向對象的‘伊甸園++’編程,這是三年以後的事了。我們從食草動物中提取了大量的消化系統的函數和子模塊,去掉了反芻部分,經過優化和組合後植入人類的受精卵的基因編碼中,但其中有許多程序,比如胃液的成分、胃壁的強度和腸道蠕動方式等,沒有借用任何自然代碼,純粹是我們自行編制開發的。”

“依塔博士,我們最後想知道,在桑比亞,經過重新編程的人類有多少?”

“卡多這壹批只有不到壹百人,因為我們對面向對象的編程方式還沒有十分把握。重新編程的桑比亞人只要是十五年前那兩批,使用宏匯編語言和‘生命BASIC’編程的受精卵***有兩萬壹千零四十三個,其中兩萬零八百壹十六個成活並正常分娩。”

嘩啦壹聲,上屆諾貝爾生物學獎獲得者,法國生物學家弗朗西絲女士暈倒了。她旁邊的另壹位諾貝爾獎獲得者,德國生理學家,本屆生物安理會輪值副主席施道芬格博士臉色發紫呼吸急促,正閉著眼從胸前的衣袋中摸索硝化甘油片。只有美國代表很鎮靜,他指著依塔,轉身對那個仍然目瞪口呆的警察說:“逮捕他。”

他說得很平靜,像是朝人借個火兒,看到那個警察茫然不知所措,他平靜的薄紗立刻被摧毀了,如火山爆發般咆哮起來:“聽到了嗎?逮捕他!別管什麽轄免權,那是對人的,不是對魔鬼!”

主席站起身,試圖使美國代表平靜下來,然後轉向依塔,眼裏含著悲憤的淚水說:“博士,您和您的國家可以違反聯合國生物安全條約的最高禁令,對人類基因進行重新編程,但妳們不該如此猖狂,竟到這個神聖的地方來向全人類的臉上潑糞!妳們違反了第壹倫理,妳們抽掉了人類文明的基石!”

“人類文明的基石是有飯吃,桑比亞人只是想吃飽飯。”依塔向主席鞠了壹躬,以他特有的緩慢語調說。

“好了,我們還是散會吧。”美國代表對主席壹揮手說,這時他真的平靜下來了,“其實大家早就預料到這事遲早會發生,早些比晚些好。我想各位都知道我們該去做什麽了,至少美國知道,我們要趕快去做了!”說完他匆匆而去。

會議大廳中人們相繼走散,最後只剩下依塔和卡多,還有那個警察。依塔摟著卡多的雙肩向門口走去,警察陰沈地盯著孩子的背影,壹手摸著屁股上的短管左輪低聲說:“真該崩了這個小怪物。”

消息傳出,舉世震驚。

第二天,世界各大媒體上都出現了依塔和卡多的圖像和照片。依塔用枯枝般的雙臂把卡多緊緊摟在他那枯枝般的身軀上,眼睛總是看著地面,而那個黑孩子則強壯剽悍,兩眼放光,與依塔形成鮮明對比。兩人融為壹體,形成了壹個不規則的黑色構圖,真是活脫脫的壹對魔鬼。

在以後桑比亞代表團逗留美國的兩天裏,世界各國要求就地逮捕他們的呼聲日益高漲,聯合國大廈前每天都有人山人海的抗議遊行隊伍。社會上對桑比亞代表團,特別是依塔和卡多兩人的人身威脅層出不窮,但美國政府表現得十分克制,只宣布將代表團驅逐出境。

這兩天,依塔不分晝夜地緊緊摟著小卡多,在公***場合他的眼睛總是看著地面。但正如有記者描述,他有著“魔鬼的靈敏”,周圍壹有風吹草動,他立刻把孩子護到身後,並擡頭凝視著異常出現的方向。他的眼窩很深,整個眼睛都隱沒於黑暗中。活脫脫的魔鬼!

桑比亞政府提出用專機接代表團回國,但美國政府不準桑比亞的飛機入境,別國又不肯租給他們飛機,只好乘歐洲的壹架客機。為了安全,桑比亞政府買下了壹等艙的全部機票。

當桑比亞代表團登上飛機,依塔摟著卡多首先走進空蕩蕩的壹等艙時,他長長地松了壹口氣,緊摟著卡多的手放松了些。在他們登機時,空中小姐表現出遇到魔鬼時理所當然的反應:滿臉恐懼地避得遠遠的,只有壹位歐洲空姐勇敢地領著他們進壹等艙。這位金發碧眼的姑娘美麗動人,臉上露著真誠的微笑,溫暖了桑比亞人那已涼透了的心。在走出機艙前,她雙手合十,用不知從哪裏學來的東方禮儀向孩子默默祝福,壹時讓旁邊的桑比亞人的眼睛都濕潤了。

然後,她掏出手槍,緊貼孩子的頭部開了兩槍。

與後來的傳說不同,黛麗絲絕對不是美國政府或其它什麽國家派來的殺手,她的謀殺完全是個人行為。事實上,在桑比亞代表團留美期間,美國政府對他們是采取了嚴密的保護措施的,文明世界要對付的是整個桑比亞國,這之前不想橫生枝節,但這最後壹擊實在是防不勝防。班機上的空姐們都配有反劫機手槍,發射不會破壞機艙的橡木彈頭,壹般來說被擊中後不會致命,但黛麗絲是貼著孩子的兩眼開槍的。

“我沒有殺人,哈哈,我沒有殺人!哈哈哈!”黛麗絲開槍後揮著沾滿鮮血的雙手歇斯底裏地歡呼著。

依塔抱著卡多的屍體,眼睛仍看著地面,壹直等到黛麗絲安靜下來。她把血淋淋的手指咬在嘴裏,用瘋狂的目光盯著依塔,壹時間機艙裏死壹般寂靜,只有孩子頭部流出鮮血的汩汩聲。

“姑娘,他是人,他是我的孫子,壹個能吃飽飯的孩子。”

黛麗絲在法庭上被判無罪,很快被媒體炒成捍衛人類尊嚴的英雄。

桑比亞代表團回國後的第二天,聯合國向桑比亞政府發出最後通牒:交出境內所有生物學家和相應的技術人員,交出所有經過重新編程的個體,銷毀所有基因工程設施,該國元首到特別法庭同其他主犯和從犯壹起接受審判。

現在,全世界都小心地把那些基因被重新編程的桑比亞人稱為“個體”。

桑比亞國拒絕了最後通牒,於是,為了維護人類神聖的第壹倫理,文明世界向非洲開始了二十壹世紀的十字軍東征。

下篇

菲利克斯立刻看出了這不是那兩萬個等待接收的“個體”,而是壹支準備發起攻擊的陸軍部隊。他們隊形整齊地推進著,菲利克斯放下望遠鏡,用肉眼也能看到桑比亞軍隊像黑色的地毯壹樣漸漸覆蓋了平原。他再次舉起望遠鏡,看到陣線在加快速度,已沖到海邊的桑比亞步兵陣線中突然出現了壹大片白色的東西,那壹片白色急劇地抖動著,激起了高高的塵埃,艦隊的人們壹時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所以桑比亞士兵都長著壹對白色的翅膀,在壹片塵埃之上,飛人升到空中,遮住了初升的太陽。

“您能不能停壹會兒,我看著很累,您這麽來回走了有壹個多小時了。”布萊爾艦長說。

菲利克斯將軍仍然以軍人標準的步伐來回踱著:“在西點,這是教官懲罰學生的辦法之壹:讓他在操場的壹角來回走幾個小時。久而久之,我喜歡上了這種懲罰,只要在這時我才能很好地思考。”

“這麽說,您在西點是個不討人喜歡的人。我在安納波利斯海校卻很討人喜歡,那裏也有這種懲罰,我壹次也沒受過,倒是在高年級時,我常用它來治那些剛進校的毛毛頭。”

“世界任何壹所軍校都不喜歡愛思考的人,安納波利斯不喜歡,西點不喜歡,聖西爾和伏龍芝都不喜歡。”

“是的,思考,特別是像您那樣思考,對我是件很累的事。不過,我不認為這場戰爭有很多可以思考的東西。”

對桑比亞的“外科手術”已持續了二十多天,每天有上千架次的飛機狂轟濫炸,從艦載機上的激光智能炸彈攻擊到從阿森松島飛來的大型轟炸機的地毯式轟炸,還有巡洋艦和驅逐艦上大口徑艦炮日夜不停的轟擊,這個非洲窮國實在剩不下什麽了。他們那只有二十幾架老式米格機的空軍和只有幾艘俄制巡邏艇的的海軍,在二十天前就被首批發射的巡航導彈在半小時內毀滅,而桑比亞陸軍的二百多輛老式坦克和裝甲車也在隨後的兩三天內被來自空中的打擊消滅幹凈。

隨後,攻擊轉向了桑比亞境內所有的車輛、道路和橋梁,而摧毀這些也用不了多長時間。

現在,桑比亞國已被打回到石器時代。

參加攻擊的三個航母戰鬥群已撤走了兩個,只留下林肯號戰鬥群完成“第壹倫理”行動最後的使命。除了林肯號航母外,戰鬥群還包括壹艘貝爾納普級巡洋艦、兩艘斯普魯恩斯級驅逐艦、壹艘孔茲級驅逐艦、兩艘諾克斯級護衛艦、兩艘佩裏級護衛艦、壹艘威奇塔級補給艦,還有三艘看不見的“鯡魚”級攻擊潛艇。

菲利克斯將軍突然從踱步中站住,看著布萊爾艦長,艦長很不舒服地想:這人確實像個學者,而且是神經衰弱的那種。

“我還是認為我們離海岸太近了。”菲利克斯說。

“這樣我們可以向桑比亞人更有力地顯示自己的存在。我不明白您擔心什麽。”艦長揮著雪茄說。

艦隊,特別是林肯號確實能顯示其存在。它是尼米茲級航母的第5

艘,於1989年服役,排水量近十萬噸,全長三百多米,有二十層樓高,是壹座帶來死亡的海上鋼鐵城市。

菲利克斯又接著踱起步來:“艦長,您清楚我的觀點,我對現代化戰爭中航空母艦在海上的生存能力壹直存有疑慮。在我的感覺中,航母總像是壹只漂浮在海上的薄殼大雞蛋,脆弱得很。”

“您也知道,在參聯會和軍備聽證會上,我是壹貫支持您的看法的。但現在,桑比亞軍隊擁有射程最遠的武器可能就是55毫米的迫擊炮了,如果有,它也只能藏在地窖裏,拉出來十分鐘內就會被摧毀……事實上,我也覺得這是壹場無聊的戰爭,軍隊在精神上正在衰落,主要原因是缺少自己的英雄偶像。二十世紀後期的幾場戰爭,都沒有造就出像巴頓、麥克阿瑟、艾森豪威爾的英雄,因為敵手太弱了,這次也壹樣。”

這時,壹名參謀遞給菲利克斯壹份電報,他看後喜上眉梢,這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