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知遠問馬東:妳真的喜歡這個時代嗎?
馬東說:喜歡。
緊接著,他補了句含義不明、意味深長、百轉千回的話:我沒那麽自戀。
比起許知遠的孤芳自賞,同為高級知識分子的馬東顯然願意接受這個娛樂至死的年代,並不擺出高高在上的架子,認為這個浮躁的、拜金的、虛華的時代配不上他高等的腦袋。
這群高級知識分子大多數集中在千萬人假裝在生活的北京,似乎搞文化的、搞互聯網的、搞投資的都紮堆到北京了。
而上海,仿佛留存下壹群精致的利己主義者,千萬人假裝在高品質生活,埋頭在壹個個寫字樓和咖啡館中,快速交談與交換微信,再在鍵盤上飛速敲打著。
轉過頭,會有身穿正裝的大叔在知乎提問:
「我月入三萬,可還是會很焦慮,壓力更大了,怎麽辦?」
在上海,月入五千不算窮,月入三萬時,是真的窮。
我身邊的朋友,以互聯網從業者和全職新媒體人居多。
在「互聯網終將徹底顛覆人類生活」的時代,互聯網和新媒體的確讓無數看起來普普通通的人成為這個時代的新貴。
我接觸過很多讓學生黨甚至初級白領黨都很羨慕的女孩。
她們通常睡到十點甚至中午才起床,化完妝後,喊上閨蜜去逛街,街拍的每張照片都堪比寫真,吃喝玩樂後,到夜裏再回到月租金上萬的 loft 裏。
她們不用上班,常常能參加各品牌的發布會,也能接觸到小紅或大紅的明星,能夠隨時隨刻來壹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壹問她們收入,月入好幾萬呢,有的甚至年入幾百萬。
她們多半在晚上工作,卸完妝,坐在電腦前,打開文檔,苦思冥想後,敲打出壹篇精彩的文章,讓助理排版好後,發布。
壹夜,數萬閱讀,有時,也會有業內標桿數字「10w+」。
她們是讓無數人羨慕也無數人唾棄的新媒體人,是作者,是網紅,是kol,也是創業者。
聽上去,是挺讓人羨慕的,每天沒人管,還可以美美的,能接觸到各式各樣的品牌和明星。
如果她們跟妳哭窮,跟妳說很焦慮,估計妳連殺了她們的心都有了。
事實上呢?
在幾個月前,淩晨兩點半,我正躺在床上焦慮新的課程縷不清邏輯時,有個女孩發微信過來,跟我說:
「我壹個人在酒吧。簡淺,我真的很想死。」
我嚇得壹點也困意也沒有,急忙給她打電話,連打了十幾個都沒人接,當我急得發慌時,電話通了,還沒說兩句,她就開始哇哇大哭。
在這壹行,得了抑郁癥的人很多很多。
她們承受著他人想象不到的壓力,不少人都是辭掉了大好的工作甚至放棄了學業,來到這個行業廝殺,每壹篇文章,每壹次排版,每壹輪分發,都是壹場場看不見的戰爭。
那種坐在電腦前在 deadline 前壹個字也寫不出來的恐慌感,那種廣告主反復提出奇葩要求修改時的無奈感,那種被千千萬萬不理解的人在網絡上施加語言暴力的憤怒感,那種沒有休息過壹天的疲憊感……
她們在上海,能靠自己買得起普通上海女孩買不起的包,可是她們還是會覺得自己很窮。
畢竟,業內做得好的人,早就名車豪宅了。
在上海,還有高級程序員和金融從業者,他們賺了很多錢,可依然會覺得自己很窮。
年初時,我結識了壹名女孩,她是某金融集團總裁的助理,常常跟著上司在全世界飛,住的全是五星級酒店。
總裁是個女強人,像機器般運轉,任何時刻都在回信息回郵件,沒有壹刻停息的時候。
帶著身邊人去奢侈品店時,總裁會不眨眼買下數個包,分分鐘讓身邊人感受到貧富差距。
這類生活在魔都頂尖的人,自然不是窮,只是,妳幾乎看不見他們的喜怒哀樂,他們也喪失了自己的私人生活,整個身體和頭腦都為工作和事業而運轉。
哪怕他們能壹眨眼買下妳根本不敢想的東西,他們也沒太多時間享受,只是排解壓力。
這些頂端人身邊的員工,月入兩三萬是常見的事,那名助理也是如此。
我跟她約在外灘的壹個清酒吧見面,喝了壹會兒,我們在外灘閑逛,她後來跟我說:「我在上海快壹年了,這是第壹次在外灘逛街。」
我提了上海的幾個知名街區,她都搖搖頭說不知道沒去過。
那她在上海都幹嘛呢?
她大部分時間都在陸家嘴,跟在總裁身後陪她處理壹件又壹件事情 ,然後上車去商場,或者隨時上飛機去各個地方,幾乎沒有假期。
在外人眼裏,她過著白富美般的生活,完全不接地氣,真實的苦,只有她知道。
年後,她辭職了,辭職前,她也哭著跟我控訴她的上司像個神經病壹樣,動不動就發火,用最難聽的話罵她侮辱她。
她說她賺夠了錢,所以敢辭職了,可是,在辭職前,她有那麽多錢,還是被活生生逼成了抑郁癥。
還有我的那群程序員朋友。
跟網紅們、總裁助理們比起來,他們連表面的光鮮亮麗都沒有。
他們拿著兩三萬的月薪,穿著格子襯衫戴著框架眼鏡,發型是沒發型,身材每隔壹年便發福壹圈,丟在路邊根本讓人想象不到他們是年入近四五十萬的中產階級。
對於他們而言,寫代碼和補救bug成了生活日常,像微博的程序員,在假期結婚時,趕上鹿晗公開戀情搞崩了服務器,還要在婚禮現場拯救服務器。
他們同樣很焦慮,當有了買房買車的資本時,才會發現每壹項抉擇都有可能把自己逼上絕路,壹分錢都不敢亂花。
畢竟,那個華為員工買了房還房貸時,突然被辭退後整個家庭都崩潰的悲劇,程序員們也都很怕。
在上海,真沒太多人會去討論「喜歡這個時代嗎」的這類議題。
大家會馬不停蹄追趕壹個又壹個新的數據,買下壹件又壹件新的虛榮,這才是更實際的事。
所以,初來上海的人,會形容它「冷漠」,在上海呆久的人,會慢慢離不開這座城市——
有事說事,公事公辦,私事也公辦,省了很多人際溝通成本。
這對「辦事主義者」來說毫無疑問是天堂中的天堂。
畢竟,越是窮困潦倒的地區,越是人情世故大於實際能力,而北上廣深等城市,至少相對來說公平得多。
於是,越來越多逆襲的故事在上海上演。
什麽畢業壹年從月入五千到月入五萬的故事,什麽入職兩年從基層員工三級跳成為核心高管的傳說,什麽離職創業三年便獲資本方青睞融資過C輪的神話……
在上海,這些都不算稀奇事。
然而,當大家壹個個都假裝功成名就時,才發現焦慮成為了主旋律——
發現自己欠債更多了,發現自己甚至快養不活自己了,發現自己依然買不起徐家匯那套心儀很久的房子。
畢竟,欲望是無止盡的。
最後,謝謝妳因為簡淺看完這些字,有什麽話想說的就寫在這裏吧,我會看的,我是妳的鄰家好朋友。
雖然月入五千時有月入五千的煩惱,但遠達不到心力交瘁的焦慮。
在上海,月入三萬後都會想著怎麽月入十萬,怎麽買得起更貴的東西,最終,欲望和焦慮壓垮了每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