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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妳讀懂了《城南舊事》,所有的苦難都會過去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問君此去幾時來,來時莫徘徊!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難得是歡聚,唯有別離多。

每次聽這首《送別》,總會想起《城南舊事》。

那段遠去的城南舊事, 曾經喚醒無數人童年最真的夢,道盡了大人世界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

小時候,我不懂秀貞為什麽瘋,妞兒為什麽離家出走,母女兩人為什麽在壹個夜裏消失了。

小時候,我不懂蹲在草叢裏的那個少年,為什麽被壹堆人帶走了。我只記得,少年說要帶英子去看海,“我們看海去!我們看海去!”

小時候,我不懂宋媽為什麽不帶自己的孩子,卻跑去別人家幫忙帶孩子。我只記得,宋媽買了幾塊驢打滾兒,英子饞了,我也饞了。

小時候,我不懂為什麽“爸爸的花兒落了,我也不再是小孩子了”,我只記得,英子好像變了壹個人了,瞬間就長大了,就懂事了。

重讀《城南舊事》,才明白書中故事發生在抗日戰爭時期, 眾生皆苦,清歡難渡

人人都怕惠安館的瘋子,可是英子不怕。

為什麽呢?

因為,那個瘋子是個漂亮的年輕姑娘,還沖她笑呢。

壹天,姑娘主動跟英子打招呼:“嘿!”英子就跟她成了朋友。

壹來二去,英子知道她叫秀貞,知道了她為什麽瘋——

6年前的冬天,北京大學的壹個學生搬進了惠安館。

那天,他穿著壹件灰大褂,大襟上別著壹支筆,看起來溫文儒雅。

秀貞父親是惠安館的長班,妻女跟他住在這裏,幫忙打理惠安館。

秀貞看著大學生帶來的行李——壹床又薄又舊的棉被,忍不住替他擔心,他怎麽過這北京的大冬天?

她不禁多看了幾眼,卻撞上了他深邃的眼睛。

兩人四目相對,她心裏壹跳,邁門檻的時候差點摔出去!

那天開始,秀貞吃飯睡覺,眼前都擺著他的兩只那麽樣看人的眼睛。

秀貞天天給大學生送開水去,兩人慢慢熟絡起來。

壹個晚上,秀貞趁著父母回海澱取地租,偷偷溜到了大學生的房間。

大學生為了驅驅寒意,睡前喝了點酒。

他拉起秀貞的手,說:“跟了我吧!”

春天的時候,大學生告訴秀貞的父母,自己回家去賣田賣地,有了錢就來北京提親,最多壹個月就回來明媒正娶秀貞。

臨走前,他有些擔憂地說:

“妳是個孝女,我也是個孝子, 萬壹我母親扣住了我,不許我再到北京來了呢?

秀貞堅定地說:

“那我就追妳去!”

那時,秀貞已經有了身孕,可是她不想讓大學生惦記著,所以她什麽都沒說。

反正人歸了他了,等嫁了再說也不遲。

秀貞等,等了壹個月,兩個月,三個月……

她的肚子大了,再也瞞不住了。

秀貞的媽嫌丟人,偷偷將她送回了海澱。

在那裏, 秀貞生下了壹個女兒,取名小桂子。

秀貞的媽將小桂子裹包裹包,趁著天沒亮,扔到了齊化門城根底下。

6年過去了,秀貞成了人人口中的瘋子。

她將墻上的年畫,當做是小桂子,每天給小桂子做衣服、鞋子。

她拜托英子,千叮嚀萬囑咐:

“英子,我有件事托妳,看見小桂子就叫她來, 她的脖子後頭正中間兒壹塊青記 。我帶著她,壹塊兒找她爹去,我們要是找到她爹,我病就好了。”

壹天,英子聽秀貞說話,在太陽底下曬了太久,路上又淋了雨、又蹚水,回來就發高燒了。

好朋友妞兒過來看她——妞兒是個苦命的孩子,她被父親逼著學唱戲,小小年紀就去天橋賣唱。

人們都愛聽她唱戲,卻不願意給她賞錢。

妞兒賺不到錢,父親就拿棍子掄她!

她常常被打得遍體鱗傷,她撩開袖口、撩起褲角,讓英子看自己的傷痕:

“看我爸爸打的!我媽也擰我,她倒不管我出來的事。爸爸也打她。打了她,她就擰我,說是我害的。”

英子從未挨過這樣的打,她不明白,父母為什麽會這樣對待孩子?

妞兒的眼淚淌了下來:

“我不是我媽生的,我爸爸也不是親的。”

她告訴英子,自己是在齊化門被撿來的。

英子壹聽,心跳了壹大跳。她立馬想到了什麽,拉著妞兒看她的脖子。

恍恍惚惚之間,她看見妞兒脖子後頭正中間,好像有壹塊指頭大的青記。

她立刻拉著妞兒,去找秀珍。

秀珍壹看見妞兒,就啞著嗓子喊叫了壹聲:

“小桂子!是我苦命的小桂子!”

秀貞把妞兒拉過去,摟著,親著。

這時,壹聲尖利的火車汽笛聲響起。

秀貞聽見了,急急地說道:

“八點五十有壹趟車上天津,咱們再趕天津的大輪船,快快快!”

她給妞兒換上新衣服,提著箱子拉著妞兒走得飛快,壹轉眼就出了胡同:

“快走,快走,趕不上火車了。”

發著高燒的英子,踉踉蹌蹌地追趕她們,卻跌倒在雨水中昏了過去。

英子昏睡了10天,迷迷糊糊之間,聽見宋媽在跟媽說話:

“可也真是怪事,她怎麽壹拐能拐了倆孩子走?咱們要是晚回來壹步,咱們英子就追上去了,唉!越想越怕人,乖乖巧巧的妞兒!唉!那火車,倆人壹塊兒,唉!我就說妞兒長得俊倒是俊,就是有點薄相……”

秀貞和妞兒,被火車軋死了。

這件事情過去,英子壹家搬走了,搬到了新簾子胡同。

她在這裏沒有什麽朋友,那些男孩子只顧著踢球,根本不願意跟她玩。

壹天,英子主動幫忙撿球。

她來到壹塊長草的空地,發現了壹堆東西:

壹條桌毯、壹件綢衣服,上面蓋著壹個銅盤子。

過了幾天,她再去那塊空地,遇到壹個厚嘴唇的少年。

英子想起李伯伯說過的話:

“嘴唇厚厚墩墩的,是個老實人相。”

於是,她大著膽子,跟那個少年說話。

少年說話的聲音仿佛有點發抖,人也不肯站起來。

英子知道,他身後有壹堆東西。

少年對英子說:

可千萬別跟人說看見我了呀! 我也是好人。小姑娘,妳還小,不懂事,等趕明兒,我跟妳慢慢地談,故事多著呢!”

英子聽到“故事”兩個字,立馬興奮起來。

以後,她放了學、得了空,常常去那塊空地。

她果然在那裏,遇到了那個少年。

少年信守諾言,講起了自己的故事——

他說自己不愛念書,遊手好閑,把家當都敗光了。母親為了他沒出息,哭瞎了眼。他這才改邪歸正,做點小買賣。

他有個弟弟,還在上小學,年年考第壹名。

他自己書沒念成,後悔也來不及了。所以,他決心供弟弟念書,壹心要供到讓他漂洋過海去念書。

“我的天老爺,就憑我這沒出息的哥哥,什麽能耐也沒有,哪兒供得起呀!奔窩頭,我們娘兒仨,還常常吃了上頓沒下頓呢!唉!”

少年嘆了口氣:

“走到這壹步上,也是事非得已。 小英子,妳說我是好人?壞人?嗯?

英子有些懵懂,她回答說:

“我不懂什麽好人,壞人,人太多了,很難分。妳分得清海跟天嗎?我們有壹課書,我念給妳聽。”

說完,她背起《我們看海去》那課書:

“我分不出海跟天,我分不出好人跟壞人。”

那人斜著頭仔細地聽,點點頭:

小妹妹,妳的頭腦好,將來總有壹天妳分得清這些。 將來,等我那兄弟要坐大輪船去外國念書的時候,咱們給他送行去,就可以看見大海了,看它跟天有什麽不壹樣。”

英子雀躍起來,開心地說:

“我們看海去!我們看海去!”

壹次,英子沒有等到少年,隨手在空地裏,撿起了壹個小銅佛。

出來的時候,迎面撞上壹個戴著草帽的男人,他友善地詢問:

“小姑娘,妳手裏拿的是什麽玩意兒呀?我看看行嗎?這是哪兒來的?妳們家的嗎?”

英子指著空草說:

“喏,那裏撿來的。”

過了兩天,英子再遇到草叢裏的少年,他愁眉苦臉地跟英子道別:

“這地方我不能久待了。外面風聲仿佛——唉,仿佛不好呢!”

說著,他遞給英子壹串珠子:

“妳放心,這是我自個兒的。今天本想著拿來送給妳的,這是咱們有緣。 小英子,記住,我可不是壞人呀!”

沒過多久,英子便看見了這樣的壹幕:

幾個巡警押著少年,捧著壹個大包袱,從草地那邊過來了。

少年的頭低著,眼睛望著地下,手被白繩子捆上了,壹個巡警牽著……

英子慢慢躲進大門裏,依在媽媽的身邊,很想哭。

媽媽說:

“小英子,看見這個壞人了沒有?妳不是喜歡做文章嗎?將來妳長大了,就把今天的事兒寫壹本書,說壹說壹個壞人怎麽做了賊,又怎麽落得這麽個下場。”

英子反抗道:

“不,我將來長大了是要寫壹本書的,但絕不是像媽媽說的這麽寫。我要寫的是:我們看海去。”

“那妳為什麽不自己給奶?為什麽到我家當奶媽?為什麽妳掙的錢又給人家去?”

“為什麽?為的是——說了妳也不懂, 俺們鄉下人命苦呀!小栓子他爸沒出息,動不動就打我,我壹狠心就出來當奶媽自己掙錢!

原來,家裏愛八卦的女傭宋媽,是個如此命苦的女人。

她有兩個孩子,壹兒壹女。

她生下女兒的時候,就過來英子家當奶媽了。

壹個月四塊錢,兩副銀首飾,四季衣裳,壹床新鋪蓋,過了壹年零四個月才許回家去。

宋媽將錢交給丈夫,就住在了英子家裏。

到了壹年四個月,宋媽的丈夫來接她回去。

可是,宋媽舍不得英子的弟弟,加上英子媽媽又要生小孩,就又把她留下了。

這壹留,就是4年。

壹天,宋媽坐在門道裏的小板凳上,蒙著臉哭,不敢出聲。

原來,宋媽向親戚打聽,這才知道自己的女兒丫頭子被丈夫賣了,兒子小栓子掉在水裏死了,死了壹兩年了。

英子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宋媽。

第二天,宋媽打起精神,決定找回女兒。英子牽著她的衣角,陪著宋媽壹塊去找。

兩人走了很遠的路,宋媽給英子買了兩個驢打滾。

她想了想,又多買了幾個,小心地包在手絹裏—— 要是找到了女兒,也讓她嘗嘗。

可是,最後這幾個驢打滾,還是落入了英子的肚子裏。

宋媽壹連找了半個月,也沒有壹點點女兒的影子。

從此,話癆宋媽變得呆呆的,再沒有壹句多余的話。

冬天來了,宋媽的丈夫又來了。

英子的媽,勸宋媽回去:

“妳跟他回去吧,明年生了兒子再回這兒來。 是兒不死,是財不散 ,小栓子和丫頭子,活該命裏都不歸妳,有什麽辦法!妳不能打這兒起就不生養了!”

宋媽聽了勸,可是舍不得主人家的孩子們。

她抱著英子的弟弟,念叨著:

“這孩子脾氣犟,叫老爺別動不動就打他;燕燕這兩天有點咳嗽,您還是拿鴨梨燉冰糖給她吃;英子的毛窩我帶回去做,有人上京就給捎了來;珠珠的襪子都該補了。還有……我看我還是……唉!”

臨走的那天,下著鵝毛大雪。

宋媽對英子說:

“我不叫妳媽了,稀飯在火上燉著呢! 英子,好好念書,妳是大姐,要有個樣兒。

英子的爸爸得了肺結核,住進了醫院。

壹天,英子偷溜去醫院。

她求爸爸起來,參加自己的小學畢業典禮:

“爸爸,妳不去,我很害怕,妳在臺底下,我上臺說話就不發慌了。”

爸爸摸摸她的頭:

“英子,不要怕,無論什麽困難的事,只要硬著頭皮去做,就闖過去了。”

畢業典禮那天,英子想著爸爸的話,鼓起勇氣代表全體同學致詞。

同學們為六年級的畢業生,唱起了《送別》:

“人生難得是歡聚,惟有別離多” ,英子聽著《送別》,難過地哭了。

她似乎預感到了什麽,拿著剛發下來的小學畢業文憑,匆忙地往家趕。

進了家門,四個妹妹和兩個弟弟,都坐在院子裏的小板凳上玩耍。

旁邊的夾竹桃散散落落地很不像樣,石榴樹大盆底下也有幾粒沒有長成的小石榴。

她非常生氣,教訓弟弟妹妹:

“是誰把爸爸的石榴摘下來的?我要告訴爸爸去!”

弟弟妹妹驚奇地睜大了眼,搖搖頭說:

“是它們自己掉下來的。”

從前,爸爸每天下班回來,都會拿起灌滿了水的噴水壺,唱著歌兒走到後院來澆花。

可是,自從他住院之後,院子裏的石榴和夾竹桃,就沒人管了,開得敗落了。

這時,廚子老高從外面進來了,他說:

“大小姐,別說什麽告訴妳爸爸了,妳媽媽剛從醫院來了電話,叫妳趕快去,妳爸爸已經……”

英子匆忙出門,走過院子的時候,看到那垂落的夾竹桃,她默念著:

爸爸的花兒落了,我也不再是小孩子。

42歲那年,林海音懷念著北京城南思念的人、感懷的事,寫下了自傳體小說《城南舊事》。

“把他們寫下來吧,讓心靈裏的童年永存下來。”

這本書憑借細膩靈動的文字,直抵人心深處。 不僅入選《亞洲周刊》“20世紀中文小說壹百強”,而且1960年初版以後,多次再版,成為“永不過時”的名著。

13歲那年,林海音就像書中的英子那樣,父親突然病逝,家境陡然轉衰。

母親是個家庭主婦,平常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於是,作為家裏的長女,林海音成為全家的主心骨。

“這裏就數我大了,我是小小的大人。”

她先是考入了免費的北平新聞專科學校, 1935年,17歲的林海音畢業,憑借真才實學,立馬擔任了知名報社的記者。

自己出頭後,她安排6個弟弟妹妹,學習打字、助產等技能,讓他們掌握壹技之長。

如此, 林海音帶著壹大家子積極謀生,幫助壹家人走向了更好的生活 ,沒有像自己筆下《城南舊事》那些走投無路的城市貧民那樣,被淒慘的生活殘忍吞噬。

而且, 林海音作為作家著述豐厚 ,小說、散文、雜文、兒童文學等體裁盡皆涉獵,出版了數十本作品。

1939年,林海音嫁給了書香世家出生的夏承楹,與丈夫相依相守60多年,四個子女都學有所成。

長大的契機有很多,可能是因為壹場變故,或者壹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讓原本懵懂的孩子,倏地就長大了。

眾生皆苦,清歡難渡。

英子不懂秀貞和妞兒去了哪裏,不懂那個愛護弟弟的少年,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不懂話癆的宋媽為什麽不愛說話了……

直到爸爸去世,英子的童年隨之結束,原本懵懂的英子倏地就長大了。

她長大了,懂得了北京城南,那些人、那些事。

生活嚴峻,不允許她多愁善感、自憐自傷,她和全家人攙扶著前行。

後來,她成為了堅韌要強、能夠承擔的林海音。

朋友們用“南海觀音”形容她,說她“天然妙目,正大仙容”。

她的確是個福氣滿溢的人, 由於樂觀向上、積極進取的性格,她逢兇化吉,擁有了後來幾乎圓滿的壹生!

當妳讀懂了《城南舊事》,所有的苦難都會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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