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我博愛了壹圈人，但始終只有她，才是原點和發源。她就像深埋在身體裏的壹根神經，只需壹個觸發點，隨時都會被挑動。
CF裏的廣告語是，我用王菲回憶愛情。而我想，我在用王菲回憶流年。這是從去年8月8到現在，所有有關王菲的零碎文字，剛好趁著《阿菲正傳》出來，集體激動壹下。
愛壹個人愛到與己息息相關，其實很大程度上再無關他人，只為慰己。她的存在，只是自己年鑒的標簽。
我也知道愛壹個人至深，她消失如同她駐留，她退隱如同她耀目，她漸行漸遠如同她背影綿綿。
無期之約的意義是：從未真正放手，所以以為約期會漫長。
去年八月八日，在地鐵聽《天空》，那麽空靈輕盈的聲音。竟壹時不知今夕何夕。明明是吐納如蘭，氣若遊絲，那麽清又那麽輕，聲音好像落地就會化霜，可還是像琉璃碎和沈香屑，在腦海裏揚塵壹般，漫天迷眼的壹地。
那是1994年。她拍了王家衛的《重慶森林》。影子似的愛情。利落的短發更顯得壹雙大眼睛不沾塵煙般清澈靈動，因為好奇而打磨的透亮，眼神東躲西藏，動如脫兔。不，更像壹只輕靈又敏感的小鹿。
那時真年輕。年輕到只想為非作歹討好自己，年輕到點破壹語成讖的禁忌就給自己下了預言，還唱得天下皆知。
那時還概念模糊的幸福，如今可否尋覓到真諦？
1996年浮躁。壹切很好，只缺煩惱。快樂得剛剛好，抽離得剛剛好，花火正迸射，靈感正旺盛，灑脫地擯棄了香港制造。小胡同性情的快樂隨性，壹點點甜蜜的懷疑，大而化之，便成了山高水長，鶯啼燕囀。
香港還未回歸，盛世尚未來臨，她就輕靈地穿越到了末日。
蜉蝣寄世，她的聲音就是最精妙的樂器。
1997年。全世界都在念著那句“妳快樂所以我快樂”，從同學錄到留言薄到電視臺再到收音機，可 是誰又知道她唱著這首歌時心裏的甜蜜與酸楚。
蝴蝶妝濃郁煙熏的眼蓋，本就是心窗的壹扇黑色簾布，黑色擋光又吸光，她聚光又反光。歌既已唱出，還是隱蔽到底，萬般情愫就讓聆聽者自圓其說。
世間風景，人我兩忘。
同年。玩具EP面市。她的身體蛻變出另壹個生命。於是有了壹個清冷堅貞的約定和日後伏筆的暗湧。
我壹直到2008年才看《愈快樂愈墮落》，那些隱秘的欲望和不安的掙紮。裏面穿插的《暗湧》，她唱了壹遍，要命的黃耀明唱了壹遍，背後的林夕恐怕也低吟了壹遍，誰比誰更湧動，誰比誰更糾纏。愛就是“我只是想我喜歡的香水在我喜歡的人身上會是什麽樣的味道”——哦，又壹個重慶森林的王菲。
1998年。曬傷妝唱遊。汗腺滲出的綺麗，頭發開出的薔薇，把蒼白看成水晶，太微細太詭異又太美麗，聽得人恨不得起雞皮疙瘩。誰說林夕玩不起吊詭奇崛，鬼思不繚繞是因為沒有碰到他的繆斯。還有那首權威樂評很不屑的《紅豆》，我卻愛得要死。
那壹年，她的幸福天花亂墜得激起薔薇泡沫。
1999年。開到荼蘼的上半篇，荼蘼縱然開過，但花事還未終了，便只愛陌生人。那時候她保持著這個世界已經差不多快絕跡的品格——高貴的沈默。但是她的詞人們還是隱隱約約泄露了天機。花開頹敗，悲到荼蘼，高深的林夕參著佛理勸誡他心疼的“大女兒”。《嗶壹聲之後》大概就是裂口的寫照。猛虎輕嗅薔薇如寬姐，也寫了壹首《推翻》。這些難道還不夠歌以明誌嗎？
美麗，從伊始就是絕色情咒。
但是我希望那個得道成仙的是林夕。而王菲，傷過便算，還是不要看淡看透看破看穿。
最美的仿佛已在上世紀。
2000年的《寓言》之美，更像是電光幻影，電光幻影其實並不存在，不過利用人類的眼睛視網膜對影像有十分之壹秒的保留能力。
電光幻影之美，沒有連續性，無後續便更加美到不可方物。
那時聽的是卡帶，A、B面的分裂不妨礙我喜歡《再見螢火蟲》。日不經老，月不經汐溯。流星流連片刻，石頭斷裂，終腐之身，豈可輕言愛。“請看我漂亮的堅持”，誰會比她唱起來更回腸蕩氣，驚心動魄。
2001年的《王菲》就是壹場迷魂記。
2003年的《將愛》壹出，她壹路隱退到底，我仍將愛進行到底。《花事了》終於圓滿“開到荼蘼花事了”的下半篇。Yes i'm going home，i must hurry home，where your life goes on。這壹句，直到後來我才真正懂得是什麽意思。
兩張專輯，兩段情事，也是情史。
倒是林夕很多年後寫的歌詞，讓想太多的我很有回望的紀念——多少艱澀的美感快消失，可我們是少數 的奢侈。我送妳情詩就靠著靈犀壹指，走遍世界也能步步成詩。
我送妳情詩，就靠著林夕壹指。
2005年，菲比尋常。她的演唱會我只親身看過壹場，最後的廣州天河體育場。當我凝視著她的臉，幾億人在愛戀。
依然《暗湧》。當時的懵懂唱不出這首生關死劫苦熬之作的精魂，但這場演唱會，她雙手握麥、雙目緊閉，沒有假音和轉音，卻唱出了我聽過的最好版本。
《誓言》換成了《矜持》，總是有什麽隱喻的吧？她說“這壹晚壹定會讓她很難忘”，“菲比尋常”系列除了北京那場，這是她第二次哽咽，總歸是壹種預兆吧？可是此起彼伏的聲浪裏，沒有人是先知。
那個時候，她不是李太，她是女神，而我，還不敢相信鵬菲戀。
紅館之中滿天偶像殞落在生活裏。於是，天河成了懷念地，紅館成了永無地。
2008年。媒體千呼萬喚，歌迷殷殷期盼，她不會無動於衷，但只是沈默地淡淡地笑著，說著無期之約。直到地震那天，她不負所望，穿著白襯衫出來，唱了《但願人長久》，聲音不復當初的不食人間煙火，但是那壹刻她雙目如湖，顏有動容，這是前所未有的。
那壹場晚會，我流了很多眼淚。其中有壹滴，壹定是為她而流。
我心並無感傷，可這回憶還是因為重，而日漸漫長。
時光，就這麽去而不再、壹去不返。我們找不回來，她也找不回來。但只因為她是王菲，印得下艷麗痕跡，就變成了回憶依循的線索。正是因為去日留痕，回憶才變得多麽重，多麽惆悵。
每個人的生活都有自己的深淵，沈重宛轉至不可言說。
自由能做到什麽份數？當妳太高估王菲又太低估現實的時候，要知道她的纖瘦肩膀也扛不起妳對這個世界的超脫。
她從來就不是完美天使，卻令魔鬼都著迷。
她最難得的是保持了這個世界瀕臨絕跡的高貴品格——沈默。她身邊的人總是比她更能剖白自己。直接且切膚，刀刀入髓。
而她，不言不語也是好風景。
這張《阿菲正傳》，已經預支為今年度的生日禮物。只因她獨壹無二，絕無僅有。出得了王菲的歌喉，也匹配不了她的美麗與哀愁；磨得出王菲的性情，也巧遇不到她的壯麗情史；做得到王菲的表象與光華，也復制不了她的血肉與生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