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真的很難受。
口幹舌燥,頭痛欲裂,渾身像散了架壹樣酸痛。而且,我覺得眼皮好沈重,仿佛壓了千斤重量,但我還是艱難的,努力的睜開,睜開,再睜開。終於,我看到了壹道白色光芒,這光芒,強烈地刺痛了我的眼睛。
這是什麽地方?
難道,是傳說中的天堂?
白光過後,眼前的景物,壹陣扭曲,由遠而近,再後來,是壹個男孩子湊過來的五官,清瘦的臉龐,溫和的眼睛,帶著壹副近視眼鏡,壹點點的自模糊漸漸走到清晰。
他俯下身子,熱切地看著我。
我茫然,也盯著他看。
他是誰?
我註視了他好壹會兒,努力地想著,他是誰?但此時此刻,我的頭腦壹片空白,我不知道他是誰,我壹點印象也沒有。終於,我虛弱地,且艱辛地張了張嘴巴,囁嚅地向他央求著:“水!水!我要喝水!”
我的聲音,只要喉嚨裏咕嚕了壹下,低不可聞。
男孩子仿佛聽到了,又仿佛聽不到。他伸長了脖子,把他的臉孔逼近了我的臉孔,眼睛瞄準了我的眼睛,很焦急,很關切地盯著我,眼球轉也不轉地看了好半天,仿佛我是來自外星球的怪物壹樣。
慢慢的,笑容就在他的臉上,壹點點地漫延開。
過了半響,男孩子像想起什麽,跳了起來,突然轉過頭,興奮莫名地高聲嚷嚷:“醫生!醫生!快來呀,她醒過來了。”
她?
醒過來?
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迷茫,且不解。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壹陣急速的腳步聲,飛快地走過來,接著,幾個穿白馬褂的醫生和護士把我團團圍住,他們沒有征求我的同意,便很沒人道地七手八腳的動我的身體,又是翻眼睛,又是看呼吸,又是查看脈搏,還看心智是否正常。
兵荒馬亂壹番。
這個時候,我才發覺,原來我渾身上下插滿了管子,略略的輕舉妄動,便叫我痛得魂魄不齊,痛不欲生。
醫生臉上,卻喜形於色。
我聽到壹個中年男醫生在說:“病人居然醒過來了。”
又有另外的醫生,這次是女的,她說:“病人腦部受損失,造成腦震蕩,身體沒有什麽內傷,能清醒過來,壹切便不礙事。”
那個長了壹臉青春美麗痘的小護士也興奮:“沒有成為植物人,不幸之中大幸。”
我是誰(二)
病人?
我是病人?
我神經緊張,極度不安。
同時,又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眼前的所有,不真不切,不盡不實。
像在夢中。
我心裏的疑惑,壹點點擴大,張開,然後絞成壹團團,不停地湧進腦海裏,像洪水,滔滔不絕。我恐懼地想: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我得了什麽病?為什麽我會躺在醫院裏?還有,我到底是誰?那位男孩子又是誰?為什麽我壹點也沒有想起來?為什麽我頭腦壹片空白,壹點記憶也沒有?
為什麽!
為什麽!
十萬個為什麽。?
我略略有了精神,神誌完全恢復清醒過來,身體也活動自如的時候,男孩子又出現了在我跟前,並帶來了壹束滿天星和百合花。
他坐在我床前,看著我,那親切而又溫和的目光,讓我感受到了像冬天裏的陽光那樣溫暖。
他張開了他那薄薄的蠻漂亮的嘴巴,輕輕地告訴我:“發生了壹場車禍。”
我睜大眼睛。
車禍?
我發生了車禍?
男孩子的臉上,竟然帶著深深的歉意,他的表情,充滿了憐惜:“哦,先自我介紹壹下:我姓宋,叫宋哲。宋朝的宋,哲學的哲。那天,是我們公司趙副總生日,下班後,他約了幾個朋友去喝酒,不料在鬧市區,壹個轉彎角處,妳突然間就急匆匆地沖了過來,趙副總剎車不及,妳便已經撞了過來,倒了在血泊中。”
我打斷了他,問了個清楚明白:“趙副總?什麽趙副總?”
宋哲說:“他姓趙,趙子浩,是明西百貨商城的副總。”
宋哲告訴我,我在醫院裏,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如果,我再不醒來,再這樣處於深昏迷狀態,喪失意識活動。醫生說,演變下去,便有成為植物人的可能。還好,上帝開了恩,沒有拋棄我,賜給我福大命大,讓我清醒過來了。
但,上帝他老人家,大概是害怕我感冒,在為我打開壹扇門的同時,很“好心”的為我關起了原本開著的窗口,讓我在車禍留下了後遺癥。
我失去了所有的記憶,忘掉了前塵往事。
甚至,我也不知道我是誰。
來自何方。
我是誰(三)
宋哲望向我,輕輕地說:“妳叫花想容。”
我眼睛壹亮,連忙恭恭敬敬地坐好,壹邊極度柔情似水,含情脈脈地註視他,誠心誠意地等待下文。
宋哲這個老實人,不敢接招,大概害怕給我眼裏的熱火給烤焦了,把眼光移開了去,囁嚅了壹下,才接著說:“當時妳手裏,拿著壹張身份證,上面寫著:花想容。”
我想知道更多,更詳細,不停不歇地追了問:“還有呢?”
宋哲說:“事情發生後,趙副總便吩咐我通知妳家人,於是我便按了妳的身份證地址去找。”
我興奮:“找到沒有?”
宋哲低頭,嘆了壹口氣,也替我難過:“那地址,是壹所孤兒院,已經拆遷了,後來我找到了以前的院長。院長說,妳出生不久,便被父母遺棄,扔在孤兒院門口。花想容這名字,還是院長給妳取的,來自壹首詩:雲想衣裳花想容。”
我眨眨眼睛,自作聰明地問:“這詩是院長寫的?還是妳寫的?”
宋哲笑:“呵,不是,是李白寫的。”
我問:“李白是誰?”
宋哲意外,楞了壹下,這回輪到他問我:“妳不知道李白是誰?我國唐朝著名的詩人啊,三歲小孩子都知道。”
我還真的是白癡,連三歲小孩子都不如。
還真的不懂。
我又再眨了眨眼睛,厚著臉皮的,又再問:“唐朝?唐朝是什麽東東?”
宋哲只好解釋向我這個白癡解釋:“唐朝是以前的朝代,很久很久了,距今有了壹千多年,是華夏族歷史上空前繁榮的壹個朝代。”
我仍然不明白,聽得糊裏湖塗。
同時的,我感到頭很痛,要炸開了的樣子。
終於我不耐煩了起來,忍不住發了脾氣:“還是聽不懂,我不知道李白是誰,更不知道唐朝是什麽東東。還有,我也不明白雲想衣裳花想容是什麽意思。”
我懊惱,同是地球人,幹嘛別人說的話,我全聽不懂?
我不禁情緒低落,壹陣失意,只覺得胸口悶悶的,仿佛塞了壹團棉花,有壹種透不過氣的難受。
我想,原來,我叫花想容。
我又想,原來,我是壹個孤兒。
原來,我無父無母,無親無戚,孤苦伶仃。
我很茫然。
也很仿徨
我哭喪著臉,又是失望,又是傷心,又是難過。
欲哭無淚。
我是誰(四)
宋哲還真的是個大好人,天下最好的那種,他很好心腸地跟著我愁眉苦臉。
過了好壹會兒,他找了另外的事來說:“妳傷成這個樣子,趙副總很過意不去,因為實在忙,走不開,無法親自到醫院裏來探望妳。公司要舉辦十周年慶典呢,很多事情要他處理,就讓我代表他來照顧妳,妳有什麽要求,可以盡量向我提出來。”
宋哲為了證實他沒有說謊,那個叫趙子浩的家夥真的很忙,他還找來了當天報紙,給了我看。
我拿著報紙,盯著上面的字,只覺得眼前的字彎彎曲曲,壹個又壹個往外蹦,不停地飛舞著,仿佛和我捉迷藏壹樣。我好不容易才定下心神,勉強捉住了那些彎彎曲曲,令人頭痛不已的四方字。
我結結巴巴地念著:“我市的明西商城是壹座規模宏大,功能齊全的現代型綜合購物中心,在十周年慶典到來之際,明西購物中心商城將會把勞動的光榮與創意的時尚壹起奉送給消費者,把快樂購物進行到底才是真理……”?
我之所以讀得結巴,是因為我有許多字都不會念,宋哲不時把頭伸過來,不厭其煩地糾正著:“嗯,這個字念‘規’,這兩個字是‘綜合’,這是‘創意’,這個是‘奉’,這應該念‘消費者’……。
我竟然有壹半的字不認得。
我很不好意思,臉上熱辣辣的,那紅暈,估計與猴子的PP有得拚,我期期艾艾地問:“是不是因為車禍,我不但失憶,連很多字都忘記?”
宋哲搖頭,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卻也沒有說。最後,他含糊不清支吾著:“嗯。應該,嗯,應該不會吧。”
我不解,睜大了壹雙眼睛:“為什麽不會?”
宋哲壹臉尷尬,沒有回答我。
但我不罷休,追了問:“說呀宋哲,為什麽不會?”
宋哲還是沒有回答。
他站了起來,假裝走到壹邊去倒了開水喝。
其實,我還沒有笨到家,宋哲雖然不說,但我用腳趾頭也能夠猜測出來。真的,壹個無父無母的孤兒,能夠長大成人,已經不錯,難道還有人供我讀大學,供我讀博士,供我出國留學不成?
那簡直是白日做的美夢,異想上面的那個天開。
也許,我連學都沒上過呢。
誰知道。
這還真的成了千古疑案。
我不笨,我只是失憶(壹)
第二天,宋哲又來醫院看我。
這次,宋哲拿了壹大袋水果來。
我毫不客氣地接過了,壹邊廢話多多:“水果比花實際,水果可以吃進肚子裏去,花只能看,看了壹天就雕零,得扔到垃圾桶去,制造垃圾。”停了壹會兒,我又再嘻嘻笑地補充:“再說了,壹個男人給壹個女人送花,貌似有點,嗯,有點曖昧,給人多心了去,想入那個什麽非,還是水果實際。”
宋哲忍俊不禁。
我身上已大好,基本復元了,沒什麽大礙,能吃,能唱,能跳了,估計離乘坐飛往天堂的飛機,還有幾十年光陰,還不夠格和人間說拜拜。不過醫生說,還要留院觀察幾天,看有沒有腦血液循環障礙,蛛網膜下腔腦脊液循環和延髓的障礙。醫生還提議,為了預防萬壹,確實健康無事,再壹次的做壹系列檢查,如腰脊穿刺,顱骨X光片,超聲及CT等。
仿佛,上戰場去打仗壹樣。
醫生是元帥,病人是士兵,士兵得服從元帥指揮,叫妳往東就往東,叫妳往西妳就往西,略有不從,嘿嘿,那當心自己的小命。
我覺得煩不勝煩。
出錢的不是我,受罪的卻是我。
真是,豈有,豈有,豈有那個什麽什麽的理。
待壹切檢查完畢,我趁了空檔,捉住了宋哲,壹本正經,很認真很認真地問她:“按道理來說,是那個趙,趙,趙什麽啦的家夥,暈,我忘記了他是趙什麽了。”
宋哲說:“是趙子浩。”
我壹拍大腿,說:“對,是趙子浩。那個叫趙子浩的家夥,開車撞了我,是吧?”
宋哲點點頭:“嗯,是子浩開車撞到了妳。”話剛說出口,大概覺得不對,怕給我誤解了去,宋哲又連忙解釋:“不是子浩故意開車撞妳,是壹場交通事故。是交通事故,交通事故!”
我給他翻白眼,很不客氣地說:“不管是什麽事故,總之,是姓趙那個家夥開車撞了我,不是我開車撞了他,對吧?
我不笨,我只是失憶(二)
宋哲老老實實:“不是妳開車撞他。”
我叉了腰,很兇惡,很野蠻地問:“那他為什麽不現身?起碼裝裝樣子,人道壹下,到醫院來壹趟慰勞慰勞我,向我道歉,說壹聲Sorry?”
宋哲也許和那姓趙的家夥關系非淺,很會為他著想,忙不叠地解釋,說好話:“子浩很忙,抽不出時間來,真的!但子浩說了,妳住院壹切的費用,都是由他出。而且,子浩還讓我代表他,到醫院來陪妳,直至妳出院為止。”
我撇撇嘴,不滿:“就這麽簡單?”
宋哲說:“我每天都向他匯報妳的情況,他知道妳沒事,也很高興。”
我很氣,叉了腰,像街頭的爛潑婦般,沖了宋哲,兇巴巴地說:“誰說我沒事?我失憶了,這不是事?”
宋哲趕緊拿過公文包,把壹張還沒有來得及拿出來的支票給翻了出來,鄭重其事地交到我的手中,很認真很誠懇地說:“子浩很過意不去,他說盡管主要責任不是他,但他也有錯,這是他對妳的賠償。”
我接過支票,伸頭瞧著上面的數字,是三十萬人民幣。
三十萬人民幣,價值是多少?可以買些什麽?
夠不夠買壹輛勞斯萊斯?
或者,夠買壹幢別墅?
抑或,只夠買壹套衣服?
要不,夠吃壹頓快餐?
我懊惱,真是暈死,壹場車禍過來,我不但失憶了,連數也不會算了。
宋哲說:“子浩說如果不夠,妳可以提出來,在不過分的情況下,他可以滿足妳任何的要求。”
我繃緊著臉:“當然不夠啰,三十萬就想賣斷我以前的記憶?沒門!”
宋哲問:“那妳想要多少?”
我歪了歪頭,想了好壹會兒,突然產生了戲謔之心,說:“我想要明西購物中心商城的全部。”
宋哲正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壹聽到我這話,差點摔了下來,這麽精明的他,說話竟然結結巴巴起來:“什,什麽?明,明,明西購物中心商城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