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了應該休息。然而,老年人不準備休息。他生活活躍,眼神清澈。他第八十五次出海了。出海前壹天,他和孩子商量買彩票。孩子們建議他用首次創造的84天不釣大魚的記錄作為開獎號碼,無意中觸犯了老人的禁忌。他說:“不會再發生了。”他決定用“85”作為彩票號碼。84天沒有釣到大魚。“85”應該是舊局面的結束,新局面的開始。既然命運阻止他在84天內釣到大魚,那就應該讓他在85天內釣到大魚。老人看似把希望托付給了上帝,其實是對自己的力量深信不疑。老人對釣魚的執著和好勝,和他對美國棒球隊比賽的關註,和他早年和別人摔跤輸贏,也就是對輸贏成敗的關註,對競爭的渴望,是壹個精神。現在,他想抓壹條大魚,再次證明自己的實力,證明自己有能力在天地間有所收獲。
決定性的戰鬥首先在他和馬林魚之間開始,然後兇猛的鯊魚也加入進來。老人運用了他壹生的智慧,但他的疲勞壹直阻礙著他。馬林魚是精神上的龐然大物。鯊魚兇猛殘忍,雙方勢均力敵。在棋逢對手中,這場戰鬥異常艱苦。經過兩天兩夜的搏鬥,馬林魚被老人的叉子刺中了要害。幾經掙紮,它死在了老人的魚叉下。眼看勝利在望,鯊魚的出現扭轉了局勢。鯊魚對老人的獵物發起了猛烈的攻擊。盡管老人努力保護它,但他最終還是失去了鯊魚,這條馬林魚被咬到了骨頭。
誰贏了?誰輸了?
遊戲的最高目標是贏。雖然平局照顧到了雙方的體面,但這並不是雙方都想追求的:老人與人扭打,僵持了壹天壹夜,仍不肯與對手和好。生存競爭更加激烈。這位老人以捕魚為生。據老人估計,這條優秀的大魚重1500多斤,能賣個大價錢。抓到壹條大魚意味著生計,失去壹條大魚意味著更尷尬的生活。從現實利益來看,老人失敗是因為失去了大魚。但別忘了,老人還有壹個精神追求:他要證明自己是好的。老人的著名獨白,讀者是不會忘記的:“人不是生來就要被打敗的”,“人可以被消滅,但不能被打敗”。這位老人用行動實現了他的諾言。他在挫折面前鍥而不舍,自始至終保持著高昂的精神力量和活力,並宣示著這種力量和活力;他也找回了尊嚴和自信,贏得了別人的尊重。所以,他回到窩棚後,才能睡得這麽香。目前,漁民的圍觀和遊客對罕見的大魚骨架的驚嘆,與他對遙遠的非洲獅的夢想相契合。所以從精神層面來說,他也是壹個勝利者,壹個強者,壹個硬漢。諾貝爾文學獎的頒獎詞稱贊這部作品是“對即使壹無所獲也不屈不撓的奮鬥精神的謳歌,對不畏艱難險阻和失敗的道德勝利的謳歌”,壹點也沒錯。推而廣之,《老人與海》是對人類的頌歌,歌頌人類的力量、尊嚴和勇氣。
在20世紀西方文學灰暗的天空中,《老人與海》是壹抹亮色,因為人們對自己的認識以及這種認識在文學中的表現在這裏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古希臘文學中,人之上有壹個神,人奮鬥,經常被神戲弄。比如《俄狄浦斯》的主人公,因為觸犯了偉大的權力而被捆綁、折磨、流放;但也反映了人類有與命運抗爭的勇氣,以及在抗爭中表現出來的悲壯與崇高的欣賞。人沒有被神壓碎,在與神的對立中,也使自己成為神的人物。從文藝復興到浪漫主義時期,人們不斷挑戰神威,進而取代上帝,成為“宇宙的本質,萬物的靈長”。在《浮士德》中,靈魂的超越似乎永遠不完美;惠特曼以自己為天地中心,在尋找“身份”的過程中,給宇宙萬物打上了自己的烙印;而《魯濱遜漂流記》則許諾財富,顯示了海外殖民和冒險的魅力。19世紀中葉以來,隨著資本主義矛盾的加深,人們對自己的信心受挫,表現在歐洲文學上,對內對外的擴張逐漸消失。主角多為普通人,有世俗的苦難,有普通人的缺陷,有卑微的欲望。20世紀初,西方社會經歷了前所未有的精神危機,兩次世界大戰將人類拖入災難的深淵。西方文學作為對現實的反映,普遍對人悲觀絕望,所以各種猥瑣怪胎和變態無所不用其極。在這樣壹個文學大局中,1952出版的《老人與海》表現出向人類傳統信仰回歸的傾向,表現出對人類勇氣和力量的謹慎樂觀。這是非常難得的,是人類治愈戰爭創傷,從戰後物質和精神雙重災難中恢復的良藥。
諾貝爾文學獎的頒獎詞讓讀者想起海明威作品中的“美國身份和精神”。美國文化雖然脫胎於歐洲文化,但在數百年的發展過程中逐漸形成了自己的民族特色。許多西方學者認為,西進運動和邊疆開發對美國民族及其文化的形成起著決定性的作用,西進運動和邊疆開發在很大程度上表現為征服自然的鬥爭。遼闊的疆域和豐富的資源哺育、滋潤和豐富了美國民族,也為美國作家提供了廣闊的想象世界。正是在這壹點上,美國文學和歐洲文學表現出巨大的差異:美國文學關註人與自然的關系,而歐洲文學關註人與社會的關系。在美國文學史上,庫珀、愛默生、馬克·吐溫、惠特曼、梅爾維爾、傑克·倫敦等作家都寫道,大自然成了人們以各種方式施展抱負的舞臺。庫珀的“高貴的野蠻人”代表了拋棄文明觀念,回歸自然的願望和理想。愛默生的超驗自然觀主張體驗自然靈性,與自然和諧相處。惠特曼的詩歌對自然有著廣泛的認知,實現了國王對自然的君臨和統治。麥爾維爾的小說《莫比·迪克》突出了人與自然的對立關系,展示了人在深不可測的自然面前的傲慢與報應。人的恐懼和征服恐懼的欲望。
《老人與海》延續了美國文學中的自然主題,並創造了壹個新的維度。其中最引人註目的是老人對海洋及其生物的矛盾態度。海明威通常把人與環境、人與各種異己力量之間多樣復雜的關系歸結為競爭與對抗的關系,《老人與海》在這方面也不例外。競爭激發活力,但當競爭的對立面是自然時,人們就不再具有道德上的正當性,其競爭的合理性受到質疑,因為勝利意味著征服自然,意味著索取,充滿了殺戮和血腥。小說中,聖地亞哥“從肛門到下唇尖”捕殺海豚。殺死馬林魚時,他“把魚叉舉得盡可能高,……把鐵叉紮進魚的側面,就在卡在空中、和老人胸部壹樣高的大胸鰭後面。男性...把它放在叉把上,深深地蘸了壹下,然後用他整個身體的重量把它推進去。”這些細節反映了聖地亞哥的殘忍。聖地亞哥想到了殺死大魚後的利潤:“有1500磅,...拿出三分之二,切好洗幹凈,賣三毛錢壹斤。多少錢?”功利主義者的精明算計。世人只認勝者,連善惡問題都變得無關緊要。在這個世界上,沒有家庭,沒有社會關系,人被大大簡化了。他只需要力量、勇氣和智慧就能活下來。他獨自面對挑戰,承擔壹切。從某種意義上說,人也被競爭異化了。另壹方面,老人在大自然面前謙遜而充滿溫情。他說大海是消極的,他喜歡它。壹只疲倦的鳥、壹只水母和海裏的壹條魚都能喚起他的關愛與長久的記憶。他與自然對話,傾聽它們的聲音。當他和馬林魚搏鬥時,他不得不殺死它,但同時他反復地把這條大魚稱為他的兄弟和朋友。他驚嘆於大魚的壯麗,說:“我從來沒有見過比妳更大、更美麗、更冷靜、更高貴的東西。”以上兩種矛盾的態度表明海明威在主體標準和自然標準之間難以抉擇,所以聖地亞哥選擇了向自然索取禮物和與自然平等相處兩個對立的方面。他不是盲目自大,但也沒有把自己放在壹個臣服的位置。自然是他的供給者,他要索取;但他也尊崇自然生命,並試圖在不侵犯他人生存權的前提下,對自然負起責任,實現個體生命的價值。
然而,在《老人與海》中,人與自然的矛盾並沒有得到根本解決。老人出海時說,大海是“壹種在某個時候慷慨大方,在另壹個時候又不願意手下留情的力量。”這壹次,它沒有手下留情,讓他失敗。當老人終於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岸邊時,不禁感嘆:“我出海太遠了。”面對自然,老人有他的態度和目的,但自然本身不是老人設計、選擇甚至理解的,它有自己的邏輯。老人在自然面前的態度和選擇,顯示了人的主體性,但最終被證明是虛幻的,甚至是虛偽的,這自然給我們留下了永恒的困惑和夢想。
《老人與海》取得了巨大的藝術成功。海明威在1954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和1952年出版的這部小說有很大關系。諾貝爾文學獎稱贊海明威“精通現代敘事藝術”,英國作家赫伯特茲稱海明威的小說引發了壹場“文學革命”。這些贊美,老人和大海同樣當之無愧。小說最大的藝術特色是象征主義。盡管海明威憎恨研究者將他的作品與任何象征聯系起來,但《老人與海》確實是壹部深刻的小說。海明威選擇漁獵這壹人類最原始、最自然的生活活動作為表現對象,並過濾掉壹切特定的社會和時代因素,以華麗純凈的大海背景襯托,讓主角讀出壹段抒情的獨白。海明威這樣做,使作品的整個結構直指古代神話原型,從而擴大了作品的覆蓋面,使作品在廣闊的人類背景中衍生和演繹出更豐富的意義成為可能。另壹個例子是反復出現的非洲獅形象。非洲是美國文化和文學中的壹個重要形象,它與美國民族的構成密切相關。這位老人早年去過非洲。從小說的隱喻分析,這是他的朝聖和尋根之旅。因此,非洲獅成為力量的象征和取之不盡的生命之源,它的個體行為與民族祖先的精神聯系在壹起。他從中汲取力量,展現這種精神。《老人與海》的另壹個藝術特點是簡潔,這也成為他風格的最大特點。赫克托·貝茨就這壹點生動地寫道:“他砍掉了整片森林的贅言,他恢復了基本枝幹的清爽面貌。他刪掉了解釋,討論,甚至討論;斷絕壹切花花綠綠的比喻;清除舊的神聖而無生氣的文章成見;直到最後,透過稀稀拉拉、千言萬語,眼神才豁然開朗。”於是,以亨利·詹姆斯復雜曲折的作品達到頂峰的“學院派風格”,就像附著在文學上的“亂發”壹樣,被海明威“剪得幹幹凈凈”。閱讀《老人與海》無疑會對這壹點留下深刻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