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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的夢想

大學畢業時,大家都海誓山盟,說畢業之後壹定要常聯系,多聚聚,並且再三叮囑我這個班長壹定要做好組織工作。然而畢業後的生活卻與當初的想象有著天壤之別,工作忙,壓力大,有的時候,我的心裏閃過這個念頭,卻力不從心,懶得組織。所以畢業都五年了,班級聚會我壹次都沒組織過。我安慰自己,大家現在都在忙著打拼事業,心思都不在這上,估計張羅了也來不了幾個人。但讓我沒想到的是,那天大濤竟然給我打來電話:“老班長,好久不見了,咱班壹起聚聚唄。”我說:“好啊,也是該聚聚了,那我張羅張羅。”

大濤卻說:“這次不麻煩妳,我和小芳想讓大家都來我家。”

我笑起來:“恭喜啊,妳倆終於湊夠首付啦!”

大濤和小芳都是我們班的,他倆從大壹時就在壹起了,畢業後壹起去了石北市,他倆各自的家庭都不富裕,當年給他們湊學費都費勁,倆人買房只能靠自己打拼。他們沒要孩子,就是想先湊個首付,沒想到竟然讓飛漲的房價拽著飄了五年,前段時間聯系時,大濤還說他們正在為首付發愁呢,看來現在這對鳥兒終於可以落地啦。

沒想到大濤卻說:“不是首付,房子我們直接買下來了。”

我聽得直楞:“妳們中彩票了?”

大濤說:“沒有,我倆現在在瑪音市。”

我又楞了:“大濤,別開玩笑。”

大濤說:“沒騙妳,我和小芳在瑪音的鄉下,這邊的環境很好,妳們坐火車到瑪音,到時候我開車去接妳們。”

“妳們連車都買了?要在瑪音常住?妳們這到底要幹嗎?”我壹連三問。

“等大家都到了再告訴妳。妳都什麽時候有時間?我把大家的時間統壹協調壹下。”大濤說。看來他是在玩真的啊。

由於大家到的時間不是很集中,大濤只能壹批壹批地開車接人,我正好趕上了就差我壹個人的末班車。看到壹車五年不見的老同學,我們都感覺分外親切,壹邊回味著往事舊情,壹邊感嘆著時光荏苒。我說,大家都胖了,只有大濤妳沒變,是不是小芳虐待妳啊?大家都笑起來,大濤也呵呵笑著,沒有去辯解。

汽車行了三四個小時,繞著盤山公路七拐八扭,終於到達了大濤和小芳在山溝裏的家。這裏的美讓我吃驚,山清水秀,簡直就像人間仙境。更讓我吃驚的是,整個班除了壹個人因為有事實在忙不開,其他人竟然全都到了。看來大家都沒有忘記同學情,都想聚聚啊,這讓我這個班長既為同學的情誼感動,又為自己的失職愧疚。

五年未見,大家又摟又抱,有說有笑,好不熱鬧。這時,不知誰說的話,突然壹下勾住大家的註意力,讓大家都安靜了下來:“我說大濤,妳和小芳逃離石北市,躲到這山溝裏,到底是想幹啥,是厭倦武林爭鬥了,還是想在這青山綠水間造人?”

“是啊,是啊,妳不是說等大家到齊了就揭秘嗎,快說吧!”同學們妳壹言,我壹語,都用期盼的眼神看著大濤和小芳。

這時大濤笑著說:“大家顛簸壹路,都餓了吧,先進屋吃點兒飯,然後每人壹杯酒,誰都得喝,不喝我們就不說。”

大家噓聲壹片,罵大濤不厚道,但也都笑呵呵地進了屋,坐在了飯桌旁。有人提議讓我這個老班長先講兩句,我說:“講啥,大家趕緊每人幹壹杯,讓大濤給咱揭秘!”

這時,大濤打開了屋子裏的電視,裏面出現了壹個非常熟悉的面孔――我!

我嚇壹跳,同學們也都吃了壹驚,然後才都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有人說:“這不是咱班畢業時拍的那段DV嗎,那時候班長多青澀,再瞧現在,只剩色了”接著是壹屋子的笑聲。

大學畢業之前,我們班拍了壹段DV,每人說壹段話,談談對大學的留戀,對未來的期盼,等等。這段視頻每個人的手裏都有,但估計大家這幾年很少有時間,或者有心思拿出來看看。

看著當年的面孔,聽著當初的理想,大家起初還都在笑,漸漸地就都不出聲了,後來,很多人竟然都濕了眼眶。視頻的最後,是我們班的那三對情侶壹對壹對地談兩人的夢想。這其中,除了大濤和小芳,另外兩對因為各種原因,最終沒能走到壹起。視頻裏,小芳和大濤拉著手,她紅著臉說:“我們的夢想就是,等我們打拼得累了,或者是老了的時候,能壹起到壹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去過與世無爭,清凈自在的生活”

視頻放完,大濤端起了壹杯酒,說:“城市裏的生活壓力太大,現在,我們準備清凈壹下,提前實現我們兩個人的夢想。”大家都拿起酒杯,跟大濤和小芳幹杯。聽大濤這麽壹說,我在心裏暗自佩服他倆的灑脫,同時又感嘆,為俗世所累的人,恐怕沒有幾個能做出這種決定吧。

意料之中,所有的人都喝得不少。有的人躺在床上不省人事,有的人拉著別人狂侃個沒完。剩下幾個人,走到屋外的小河旁去吹吹風。

河邊吹風的人,走著走著,就三五成群,各自說起了悄悄話。我和小芳壹起向岸旁的大樹下走去。

我們東聊西聊,我說:“真羨慕妳倆,這樣過下去,壹輩子也算值了。可是,這樣下去,等妳們有了孩子,怎麽辦?”

小芳喝得不少,她聽了這句話,低著頭沈默了好壹會兒。我估計是碰到她和大濤兩人的痛處了,很後悔問這個問題。但後來,小芳還是擡起頭,眼眶濕濕地看著遠方,說道:“班長,大濤他,他沒幾年了。”

我驚呆了,問:“妳說什麽?”

小芳說:“我只告訴妳壹個人,妳千萬不能對別人說。大濤查出了骨髓性白血病。”

我像是被當頭打了壹棒,說:“那妳們還不在石北市好好治病,怎麽還跑到這個窮鄉僻壤來!”

小芳說:“醫生說,這個病比較特殊,沒法治。找個環境好的地方調養,興許還能多活幾年。查出這病之後,我對大濤說,既然治不了,那咱就去實現咱們的夢想,好好地享受最後在壹起的時光吧。但大濤對我說,妳還年輕,日子還長,錢給妳留著,我走了妳再找壹個包括我的家人也都這麽說。”小芳哽咽著,堅持著說了下去:“但是,沒了大濤,錢又有什麽用,我不要別人,只要大濤”

我聽著,被淚水模糊了雙眼。

小芳說,她後來終於說服了大濤,來到了這個地方享受兩個人的清凈自由。兩人還約定,要像大濤沒病壹樣,積極地過每壹天。這段時間,兩人懷念老同學了,所以就叫大家都來。

小芳還說:“本來,我們約定,大濤的病,誰都不告訴的,同學來了,我們要高高興興的,可是我還是沒忍住班長,這事妳可不能跟別人說,也不要和大濤說。”

我點點頭,努力調整了自己的情緒後,和小芳壹起找到河邊的同學會合,回了小芳和大濤的家。

同學會之後,我偶爾給大濤打電話,但很少,我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緒,也怕自己攪擾了兩人的清凈。我不忍心占用他們兩人在壹起的每壹分鐘。

大約三年之後的壹天,我接到了大濤打來的電話,他說他來到了上廣,想找我聚聚,已經在酒店訂了桌。

趕到了酒店,看到大濤氣色不錯,我松了壹口氣。但這裏卻只是大濤壹個人,於是我就問:“小芳呢?”

大濤靜靜地說:“小芳去世了,兩個月之前。”

我像是五雷轟頂般地站在原地。

大濤說:“小芳得的是骨髓性白血病。”

我吃驚地說:“她說得這病的人是妳啊。”

“那是我騙她的。”大濤嘆了口氣,說:“三年前,我和小芳淋了場雨,都感冒發燒了,尤其是小芳,燒得迷迷糊糊的。去醫院檢查,竟然查出小芳得了骨髓性白血病,醫生說,這病沒法治,最多活三四年。我想,小芳跟了我,這些年光受苦受累了,既然治不了,那我就帶她去實現當年的夢想,去鄉下享受幾年最後的生活吧。我怕她不同意,就偽造了診斷書,說是我得了這病了,然後她便主動提出了要去。她說,沒了我,錢有什麽用,她不要別人,只要我”大濤已經泣不成聲,他接著說:“小芳和我想的壹樣,沒了小芳,錢有什麽用,我只要小芳同學會之後不久,我把事情真相告訴了小芳。小芳說她雖然要走了,可她這輩子遇到我,值了,覺得很幸福”

我不記得那天晚上與大濤喝了多少酒,只知道自己淚雨滂沱,第二天醒來時,枕頭還是濕的。

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