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的人、事大多存在變數,妳根本無法知曉此刻的擁有下壹秒是否還存在。最穩定的安全感,其實是對自己的依賴。妳要尋的那座島嶼,就在自己的心裏。
我們每個人的人生就像在海上航行,看到過無數海島翩然擦過,終於遇見壹座想占為己有的,便拋錨上岸。我們在這座島上過活,不懼怕風險在岸邊垂釣,用炮叉獵鯊,即使遇見風暴也不慌不忙地系起纜繩,因為我們知道,轉身就可以躲進島中心避難。那座島,就是我們依賴的人。
依賴先生說:“我這壹生最沒辦法回避的,就是別人對我的需要。”
依賴先生應該算個正兒八經的娘娘腔,看過無數遍《新白娘子傳奇》和《還珠格格》,走火入魔到把卷筒紙披身上cos(扮演)白素貞,把沙發墊頂頭上當格格的旗頭。上學的時候喜歡看少女漫畫,每個月準時跟女生擠在書店搶購漫畫雜誌,雜誌附贈的物品粉嫩地堆滿了兩大櫃子。更過分的是,他從來不跟男生打球,而是跟三五個女生在壹起討論昨晚八點檔的劇情。在我們所有人眼裏,他日久必彎,但他在大學四年交了八個女友的光榮戰績徹底讓我們傻了眼。
而和這八個女友分手的原因,都是因為女生受不了他太依賴她們。
他的人生簡歷,我起初也只是聽說,要不是最後成了朋友,也驗證不了他這依賴人的頑疾。
我在北京有個高學歷朋友圈,成員都是壹些清華、北大、傳媒之流,依賴先生是其中壹個編劇。當時我們立下了規矩,就是內部不得互相勾搭,所以哪怕圈內都是苦命的單身男女也不會偷吃窩邊草。
但後來,這個規矩被依賴先生打破了。
依賴先生跟我們圈子裏的壹個女會計住在同壹個小區,兩人相交甚好,不知從哪天開始,女會計開始在微博和朋友圈分享各種早餐,三明治、煎蛋、牛奶麥片每天都不重樣,而依賴先生則經常放壹只薩摩耶的照片。我們都以為是女會計找了個保姆,依賴先生買了只跟女會計家裏那只很像的狗,但真實的情況是,依賴先生每天早上六點準時去遛女會計家的薩摩耶,然後再回來給她做早餐。他們沒有戀愛,女會計有喜歡的人,只是依賴先生單方面犯賤罷了,我單獨問過他,他回答得模棱兩可,他說:“或許我喜歡的不是她的人,而是跟她在壹起的感覺。”
後來,這個女會計找了個廣州的男友,狠心棄依賴先生而去,也漸漸退出了我們的圈子。依賴先生沒有太難過,只是感覺心慌,因為有好幾次,當他早上六點習慣性地準備敲女會計家的門時,才反應過來,對方早已經搬走了。
曾經從他心上搬走的還有他媽。
嗜賭成命,是他對媽媽印象的所有概括。媽媽很愛打麻將,下了班準時去茶樓蹲點,後來還直接把工作辭了,專職打麻將,壹天下來帶著滿身煙味兒跟他爸要錢,為此,兩口子吵了不少架。在依賴先生初三的時候,爸爸終於受不了跟她離了婚。自此以後,媽媽就消失了,直到依賴先生在大學寫專欄拿了稿費她才出現,但竟然荒唐地堵在寢室門口問他要錢。漸漸的,他也放棄了這份愛,但正是愛的缺失,造成他沒有安全感的痼疾。
說起安全感,那八個女友裏面,說到底他真正愛的也就兩三個,其余都是他不甘寂寞找的情感依托而已。他需要有人陪在身邊,生活才得以持續,很多事壹個人做不了,就像小時候女生都習慣結伴去上廁所壹樣。
女會計的事過去之後,依賴先生琢磨著搬離這個小區,前前後後跟我們提過幾次搬家的事,還打算跟壹個主持人朋友合租,因為壹直找不到合適的地兒所以就擱置了。突然有壹天,他決定跟主持人搬到離自己住處不到壹公裏的新小區,說樓下的美食街是吸引他搬去的主要原因,當時我們就奇怪他什麽時候對吃這麽情有獨鐘了,這只能怪我們太愚鈍。朋友中有個網站編輯在他們隔壁單元,這個女編輯最大的特點就是獨具人格魅力,出口成章,而且還燒得壹手好菜,依賴先生便常常拉著主持人去她家蹭吃蹭喝,順便接受精神洗禮。當他煞有介事地跟我們強調吸引力法則有多麽重要的時候,我們集體嗆聲說他完全是被女編輯吸引才搬了家。
事實也是如此。
依賴先生這次學乖了,在他能感覺到女編輯對他只抱有摯友般的客氣後,不敢越過界限,朋友般依賴著她,對她好,就足夠了。有壹次,依賴先生幫女編輯寫了篇通稿後,兩人情緒激動,便拉著主持人壹起去後海喝酒。那晚他們都喝多了,但只有依賴先生醉了,回到家後,主持人洗漱完就進了房間,依賴先生卻覺得心裏空落落的,壹個人窩在床上聽掛鐘嘀嗒的聲響,酒精的怪力讓他閉上眼就能看見女編輯的模樣。最後他忍住了跑去隔壁單元的沖動,只是低調而溫柔地給她發了條信息,他說:“我想妳了。”
後來事情的發展跌破所有人的眼鏡。
女編輯和主持人在壹起了。女編輯生日宴散場那晚,依賴先生在家裏給他們下餃子吃,他樂在其中地在廚房裏做著愛心消夜,卻不知倒在臥室床上的兩人已經偷吻了對方。知道他倆的事情後,他在電話裏跟我哭了很久。我說:“妳壹大男人沒人賴著了妳就哭,妳能不能有點兒出息啊?”他倒是委屈,哽咽著說:“我只是無法停止自己對喜歡的人好,難道這是我的錯嗎?”
這個問題當時難住我了,後來我也慢慢找到了癥結所在。
依賴,其實是壹種情感的歸屬,這種歸屬,會讓人在感情裏做弱者,依賴先生便是這樣,哪怕很多事壹個人力所能及,也必須兩個人才得以完成。其實不過是為了證明自己在對方心裏有多重要而已。
他的這種依賴不是說多麽喜歡對方,而是喜歡兩個人吃飯,兩個人打電話,兩個人看電影的形式而已。壹個走了還會有下壹個,如果不能醒悟在這段關系裏自身的重要性,就永遠會找壹個能夠給他安全感的替代品。
依賴先生實在不想再充當他們的電燈泡,便向我來討治愈的良方,我連蒙帶騙把他壹個人送去了東南亞自由行。到了越南的第壹天,他就躲回酒店給我發微信求救,說他語言障礙不知道去哪兒玩,我嗆他說:“把妳小時候扮小燕子那股目空壹切的大智若愚拿出來。”他悻悻掛斷了電話,然後神奇地消停了壹個月。
壹個月後,我們給依賴先生接風,飯桌上都在聽他分享各國的奇妙見聞。我好奇他是怎麽辦到的,他說:“在那個環境下,誰都不認識,妳不逼自己壹把,就玩不出個所以然來,壹個人吃飯、逛街、遊泳、去酒吧,感覺世界並沒有因為沒人陪伴而變小,反而變大了。”
在這之後,依賴先生在北京組了個編劇團隊,靠著圈子裏的人脈項目接不斷,有時候忙得連聚會都不參加。他現在生活的重心不是為了別人,而是把賺錢放在第壹位,專心自在地對自己好。
起初我以為這是旅行帶給他的獨立,後來才知道,在回國前壹晚,他在芭堤雅酒吧認識了壹個新西蘭的華裔,兩人壹見如故,彼此約定為自己奮鬥,於是談起了最不讓人省心的異國戀。
但我仍然覺得他變好了,至少他沒有隔三岔五地吵嚷著要飛去新西蘭。
身邊的人、事大多存在變數,妳根本無法知曉此刻的擁有下壹秒是否還存在,最穩定的安全感,其實是對自己的依賴。
妳要尋的那座島嶼,就在自己的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