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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合《金鎖記》的具體描寫,分析張愛玲小說的意象藝術。

張愛玲有著深厚的古典文學修養,尤其是她對《紅樓夢》的喜愛非比尋常。她八歲看紅樓夢,這是開始。在她生命的晚年,她反復研究它,變得非常熟悉。她曾說:“像《紅樓夢》這種東西,大多數人壹生都看過幾次。就我個人而言,八歲第壹次讀的時候,只看到了壹點點興奮。每隔三四年看壹遍,漸漸有了人物故事的輪廓、風格、筆法,每個印象都不壹樣。" (《

論寫作)她對《紅樓夢》熟悉到什麽程度?看看這句話妳就知道了:“我

唯壹的資格就是真正熟悉紅樓夢。不同的書不用小心,有點生疏。

圓點會彈出。"(《紅樓夢探源》)她對傳統小說的熟悉,

她的創作打上了中國傳統小說的烙印,沒有自學。

首先,講故事的語言

張愛玲小說的語言有些像講故事,喜歡在小說開頭加壹段引言。在傳統小說中,講故事的人總會在每本書的開頭說:“上壹本書講到……”,每壹個新故事的開頭都是說壹個序言。張還喜歡在小說開頭加壹段引言。比如《沈香片*第壹爐香》的開頭:“請找出妳家傳世的發黴的五顏六色的銅香爐,點上壹爐沈香片,聽我講壹個戰前香港的故事。妳把這批沈香屑吃完了,我的故事就結束了。”再比如茉莉花香的開頭:“我給妳釀的這壺茉莉花香可能有點太苦了。恐怕我要給妳講的關於香港的故事也壹樣苦澀...香港是壹座華麗卻悲傷的城市。”……

二、《紅樓夢》與《金鎖記》

張的小說明顯受到《紅樓夢》的影響,尤其是《金鎖記》。兩人不僅描寫閨房瑣事,就連書中的人物也和《紅樓夢》中的壹模壹樣:“小霜說,‘告訴妳,不要叫妳家小姐去!我們的二奶奶在家裏開了壹家香油店。瀟峰喲了壹聲道:‘開香油店!妳從哪裏想到的?和妳的曾祖母壹樣,她也是名門閨秀。雖然我們不如我們的曾祖母,但我們不是壹個居高臨下的人...”(《金鎖記》)這些對話似乎是《紅樓夢》的翻版。同樣的父母,同樣的生活語言,聽到人物的語言,想到人物的表情,妳能不想到《紅樓夢》裏的平兒或者晴雯嗎?又如描寫曹相貌的壹段話:“那曹沒有坐下。他壹手扶著門,壹手扶著腰。他環顧四周,說,“夥計!我今天壹定又要遲到了!妳為什麽不責備我沒有遲到...誰教我把窗戶對著後院的?就送我那個房間吧,反正我們那個活不長了,就等著孤兒寡母吧...‘不欺負我們欺負誰?’“應該是鳳丫頭!那花花綠綠的外表,細致孜孜不倦的服裝描寫,潑辣犀利的言談舉止,都像是脫胎於鳳姐。

第三,悲劇有意識地繼承並形成了語言的悲情氛圍。

紅樓夢是悲劇,張愛玲的作品也是悲劇。讀張的作品,會使人陷入壹種“深深的蒼涼”。她的語言是陰郁的,這使得她的整個作品籠罩在悲傷之中。有人說:“張愛玲無疑是接近紅樓夢的。她作品中的蒼涼基調是建立在對日常生活的描寫之上的,也是對日常細節孜孜不倦的描寫。細節往往很美很迷人,而主題總是很悲觀。所有對生命的壹般觀察都指向虛無。”“她的文字裏常常溢出水沖不掉的沈重的悲傷和苦澀。它們常常像霧壹樣清晰而飄忽不定,很難理解為什麽。“沈香斷片裏的兩個香爐是悲劇;最著名的《金鎖記》是壹部悲劇;半生是壹場悲劇...只有傾城之戀才有美好的結局,但這是建立在世界毀滅,文明毀滅的前提下。在這種情況下,範柳媛的神經只是在麻痹之外有點累。”他只是壹個自私的男人,她只是壹個自私的女人。在這個戰火紛飛的時代,個人主義沒有立足之地。但是對於壹對普通的夫婦來說總是有空間的。“是戰爭給範柳媛恢復了壹些人性,改變了把婚姻當成事業的流蘇。這也是電影嗎?

三是對象征和意象詩意美的執著追求。

壹輛接壹輛的車,像排隊的孩子,吵吵鬧鬧,大喊大叫,高興地按響嘶啞的鈴:“克萊恩,克雷,克萊恩,克雷!”——“電車”,這個詞在張愛玲的文本中反復出現:

"有時,所有的電車都開進工廠,但只有壹輛,神秘地,像被遺棄了壹樣,停在馬路中間。"(《有趣的公寓生活》)

電車的本義只是壹種交通工具,是穿行於城市的載體。但在張愛玲的視野裏,它逐漸升華為壹個承載生命的容器。正是通過《封鎖》的創作,張愛玲開始探索“電車”的象征意義。

“如果不遇到封鎖,電車永遠不會壞。屏蔽了。”(封鎖)電車突然停止照常在正常軌道上前進,那麽人溢出正常的生活軌道後會出現什麽樣的問題?

華貿銀行會計呂宗珍開始鼓起勇氣和身邊的吳翠媛說話。剛聊著,他就開始講了。慢慢地,在電車的隔離集裝箱裏,他開始落入自己的羅網。說著說著,他忽然覺得戀愛了,斷定崔原是“壹個可愛的女人——白,瘦,暖,像冬天自己嘴裏的壹股氣息”(《封鎖》但畢竟“封鎖是打開的。丁玲玲玲玲在敲鐘。”(《封鎖線》)呂宗珍回到家裏,電車上那個女人的臉已經開始模糊,唯壹剩下的印象就是她說的話。

《封鎖》在壹個正常的空間裏討論了人的變態欲望——張愛玲認為人的欲望可以在這樣壹個特定的環境裏生長。在被封鎖的電車上,時間和空間被阻隔,封鎖成了人們心中隱藏欲望的生長,給了人性壹個在現實中被封鎖的真正自由的機會,電車象征著真實的人類世界。

象征是張愛玲慣用的手法,用具體的事物表達壹種特殊的意義。寫小說不能太直白,不然會像冷峻平淡壹樣平淡。在她的小說中,符號隨處可見,符號在她的作品中取代了她,成為她與讀者交流的工具。

比如《沈香屑之二香》中“羅傑把飯巾做成了壹個圈,放在食盤上,看著它漸漸松開,伸手去揉皺它,緊緊捏緊。”這是婚前餐桌。羅傑對麗笙這個苗條的寡婦極其反感。這個神經質的女人壹直在給她潑冷水,怕她姐姐重蹈覆轍。羅傑對她的憤怒在這裏被象征化了:那條米巾是李麗笙的細脖子,緊緊捏著讓她說不出那些令人沮喪的話。

“雙手捧著相框,吻著瘦臉,中間只隔著冰冷的玻璃。不要!不是玻璃,是他火熱的嘴唇把他們分開了……”是什麽造成了悲劇?“冷玻璃”象征著壹個精致的處女的自封的風格。羅傑燒唇的激情無法化解聖母的堅冰,卻被誤解為動物的暴力...直到“電閃雷鳴”時,他才意識到這壹點。原來李雷迪森的老公是個普通人,跟他壹樣。”雖然錯在不省人事的兩個女人,但在人們的眼裏和嘴裏,她們成了受害者,被定罪的其實是兩個無辜的“普通人”男人。

在小說中,張愛玲還頻繁而靈活地運用各種意象,使人物和物體在壹定條件下高度融合,產生了本質發生了變化的新意象,完成了作者在故事敘述過程中對生命感悟的詩意表達。

在張愛玲的小說中,成功運用意象的例子比比皆是。可以說,在現代文學史上很難找到任何壹位作家在她的小說中使用如此多的意象。意象在她的小說中有許多功能:增強故事的生動性和畫面感,使讀者產生豐富的聯想,傳達人物特定的心理狀態等等。

這些形象是人們熟悉的形象,符合日常經驗和規定的情境,沒有陌生感、陌生感和誇張感。每壹筆都是嚴格意義上的寫實。但由於她在塑造意象上的別出心裁,能夠將人物的主觀感受和對生活的感悟融為壹體,使原本無生命的場景和物體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獲得了超越本體的象征意義,使讀者在這些熟悉的事物組成的意象中體會到生命。

這些散落在故事進程中的象征意象從不同的角度和側面豐富了小說的意義,同時也更含蓄、更有意義地傳達了小說的主題,從而使小說具有了濃厚的象征色彩。

在《沈香的第壹爐殘片》中,衛龍還沒有真正走進梁宅的生活,作者就用意象從不同的時代和角度表達了他對這個環境的感受和體驗。

第壹次是在白天,陽光下的景色清晰悅目。“我姑姑的花園只是壹塊長方形的草坪,四周是低矮的白石欄桿,欄桿外是壹座荒山。這園子仿佛是混沌群山中憑空托起的金漆托盤。”(沈香屑第壹香)衛龍心中的壹點希望,是她生命中的壹個亮點;

第二次是黃昏後,衛龍下山,回頭看梁宅。“衛龍停下來休息了壹會兒,但有點郁郁不樂。回頭看看姑姑的房子,依稀能看到黃紅相間的窗欞,映著海色的綠玻璃窗,還有鋪著綠琉璃瓦的雄偉的白房子,有點像古代的皇陵。”(《沈香屑第壹香》)感覺壹切都不像夢裏那麽真實,黃陵二字也暗示了梁宅是壹個富庶繁華之地,是少女青春的祭品;

在壹個霧蒙蒙的夜晚,她又見到了梁宅。“那是壹個潮濕的春夜,香港山上的霧是最有名的。梁家的白房子在白霧中膠著融化,只看見綠色玻璃窗裏的燈光晃動。壹面是綠色的,像薄荷酒裏的冰塊,冰塊漸漸融化成水——霧變濃了,窗格裏的燈光消失了。”(沈香屑第壹香)這座隱藏在濃霧後面的大廈象征著衛龍不確定的未來。

這些生動的形象既投射了人物在特定環境中的心理狀態和主觀感受,又隱含著對人物不幸命運的預測。同時,作者的人生感悟也在這首歌中逃逸:壹切繁華的活動都轉瞬即逝,就像背景荒涼的“混沌山中憑空舉起的金漆托盤”。時代的毀滅感,生命的無常,文明的脆弱……這些都讓生命中可感的東西消散如雲,再好的生命也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走向歷史的墳墓。

像這樣的意象在張愛玲的小說中是如此之多,不勝枚舉。張愛玲小說中的意象雖多,但月亮是最大、最典型、最有特色的。不僅“月”出現的時間、地點與人物心理有著明確的對應關系,而且“月”在張愛玲的世界裏每壹次升起,都有著不同的情感色彩和不同的象征意義。可以說,解密張愛玲小說中不斷出現的“月亮”,有助於理解張愛玲的創作心理,把握其小說的藝術特色。

《金鎖記》很多地方都寫了“月亮”。

小說開篇,壹個30年前的月亮將讀者帶入壹個淒美悲涼的故事:“30年前的上海,壹個月夜...30年前,我們可能看不到月球。年輕人認為30年前的月亮應該是銅幣那麽大的紅黃濕暈,像朵雲軒文具上的壹滴淚珠,蒼老而迷茫。老人回憶的三十年前的月亮,比眼前的月亮歡樂、更大、更圓、更白。但是,三十年的努力,回頭看,月色再好,也難免有點淒涼。”(《金鎖記》)

小說結尾比較了月亮的沈沒:“30年前月亮沈了,30年前的人死了,但是30年前的故事沒有講完——講不完。”(《金鎖記》)結束了喬奇的故事和命運。

在這部小說中,幾次“月亮”的出現,要麽模糊不清,要麽殘缺不全,要麽瘋狂嚇人,缺少通常意義上月光的浪漫意境。壹方面是因為張愛玲用月亮來象征人物的不幸命運和變態性欲的恐怖,另壹方面也包含了張愛玲對人生難得的完整的感嘆。

在張愛玲的其他小說中,如《第壹盆沈香》、《傾城之戀》、《香茉莉花片》、《第二盆沈香》,都有關於月亮的生動比喻和描寫。張愛玲世界中不斷湧現的“月亮”形象是多種多樣的,有冷的、明亮的、朦朧的、令人同情的、悲傷的、殘缺的等等。《永恒的月亮》從不同的角度和方向反映了張愛玲世界中的人物,他們的隱秘和殘忍,他們的軟弱和恐懼,以及在文明發展過程中掙紮的人性。

應該說,正是這樣的符號和意象構築了張愛玲的小說世界,小說中文本背後的象征內涵超越了它的表面意義,使張愛玲小說的魅力歷久彌新,歷久彌新。

“鑲嵌寶石的圖片是欣賞的,不是為了寶石的顏色。”(《論張愛玲小說》)但傅雷先生的這句話,卻真實地道出了張愛玲在她的小說創作中所起到的作用。

毋庸置疑,張愛玲精湛的語言技巧也是她的小說總能吸引讀者的原因。她巧妙的比喻,奇特的用色,以及在文章中反復出現的各種符號和意象,都在她的小說上印上了“張愛玲”的防偽印記。只有張愛玲才有如此美妙的語言,也只有如此美妙的語言才能陪伴這位才華橫溢的女作家。

臺灣省作家張曾在讀完《妻妾成群》和《罌粟花之家》後稱贊蘇童是“張愛玲之後最有魅力的壹筆”,這被視為迄今為止對蘇童的最高評價。可見張愛玲的“敘事魅力”。五四以來,用白話文寫作,語言功底過硬的作家不在少數。不同背景的人可以舉出魯迅、沈從文、朱自清、白先勇或汪曾祺等。,但中國文學史卻忽略了她——張愛玲。

張愛玲出現在中國文壇上,不僅豐富了文學藝術語言的寶庫,而且為她後來的文學創作提供了創造性運用民族語言的典範和有益的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