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他經歷過失望，辜負，又行走於世間百態最露骨的地方，卻依然留存了壹顆少年之心。赤誠，坦蕩，以我所愛為愛， 以我所恨為恨。
而他則說，那我便管不了了，灑了我這壹捧血，自有後來人接收。
那日清雅茶堂，琵琶聲穿堂而過，像極了愛情疾疾，驚掠心頭。
壹個滿懷期待，壹個壹見傾心。
3.生來平庸，難免失望無力。
4.用我這壹腔的愛意，換與妳同看壹院的四季，可好？
5.“人心最難測，有時也最可怖，但是我們不是在為人心活著，也不該活得懼怕人心。“
6.向著朝陽，我走過冬夜寒風。
7.又起了風，落了星光，散了層疊的雲。
8.壹個人有多重的才華，骨子裏就會刻上多大重量的謙卑。
9.那日清雅茶堂，琵琶聲穿堂而過，妳可是我苦等了三十年，才遇到的人。
10.小兒始無賴，秉燭擬月光，盼亭內海棠開。未見花開，誤繪壹蕩晚霞。遂今辰寄，願童心不泯，歲歲照海棠。
11.有花亭亭，有侶伴攜，平安順遂，喜樂無憂。
12.距離是很拉扯人的——人在夢中笑，和人在眼前笑，感覺非常非常不壹樣。壹為思念如疾，壹為欣喜若狂。
13.彼時孟新堂正在院子裏幫他做新的花架。他站在窗口看了半天，才哼著調子，翻開了那第二本厚厚的剪報本。可翻到書簽處，沈識檐卻發現那壹頁已經不是空白，有了日期，有了……
壹支莖，兩朵花，三行字。
看得出畫畫的人並不擅工筆，線條斷斷續續，有描摹的痕跡。可沈識檐很輕易地就辨認出了那兩朵挨在壹起的長形五瓣花，是可以在七、八裏外聞到花香的那個。
“想買束花給妳
可路口的花店沒開
我又實在想念”
14.情人眼裏出的並不都是西施，還有英雄，與風雨未來。
15.壹樣東西，如果有壹個人鄭重其事地問妳想要的是什麽樣子的，那他壹定想過要給妳。
16.我們選擇壹個職業，不是因為它能帶給我們多少榮耀、多少財富，而是我們認同它的意義。
17.想買束花給妳，可路口的花店沒開，我又實在想念。
18.相思害人，浮想聯翩。
19.只要沒有天下大同，壹個人背後的國家，就是他四處行走時的底氣。這和小時候，家庭狀況不好的小孩子容易被欺負是壹個道理。人性這個東西，放到再大的層面上都是類似的。
20.“沒見過災難的人，永遠不會明白災難是什麽。什麽人心啊，利益啊，自私貪欲啊，在那會兒……”
“屁都不是。”
就算病床前能看到善惡百態又怎樣，就算是有讓人寒心的意外又怎樣，他是醫生，想要治好自己的病人，僅此而已。至於人心，那是人類的範疇學，從古至今都沒人研究得透。
我見過極惡，也見過單純地看著我，向往著生命的雙眼。
沈識檐瞇了瞇眼睛，遠處的燈光映在他的眼睛裏，是紫色和紅色，最綺麗的顏色。這讓他看起來像壹個身披鎧甲的戰士，在回望曾經。
孟新堂看得出神。
情人的眼裏出的並不都是西施，還有英雄，與風雨未來。
21.壹眼入目的，是壹盞壁燈，燈光古老泛黃，像從遠古照來般微弱。
22.追求不同，終究會走散。他們喜歡的並不是同樣的世界，未來也不可能重合。
23.每個人都處在壹個大環境下，沒有什麽人真的能以壹己之力去力挽狂瀾。就算是失望，也得背著，盡力好好地往下走。總不能覺得看到了壹點世界的復雜，就憤世嫉俗。
24.“辭舊迎新，感謝我們的這壹年，期待我們的下壹年。”
感謝我們在這壹年遇見，期待我們***同走過余生的年年歲歲。
頓了壹小會兒，沈識檐又補了壹句。
“新的壹年，平安順遂。”
25.大人最怕與小孩談論的事情，壹是公平，二是死亡。前者是因為難以描述、難以保證，後者是因為不可避免、不可預期。
26.立於己，行於側。願，相得益彰。
27.事理事理，壹個人明白的理，不是從說教中就能領悟的，況且每個人正在過的人生、想要過的人生都不同。
28.我可以吻妳，只要我愛妳。
29.我很愛祖國，但愛國不是盲目。
30.不違背法律和道義，不涉及是非，只是個人對於未來的選擇，那就沒有什麽對錯可言。
31.“沒想什麽，只是覺得，優秀的人，妳不需要跟他（她）有什麽很頻繁深入的溝通，幾句話，就能知道他很優秀了。”
他回憶起喬蔚謙遜有禮的話語、進門後弓著的腰、坐到靠邊座位上的樣子，還有在他們的談話結束後，被喬蔚順手拿走的那個並不曾屬於她的廢棄紙杯。
壹個人有多重的才華，骨子裏就會刻上多大重量的謙卑。
32.或許我會經歷很多的無可奈何，但我希望我的愛情裏不要有。
33.在野心與欲望的世界裏，有牽制，才有和平。
34.英雄不應該被辜負。
35.自己相信是壹回事，有人與妳壹起相信、告訴妳妳不是盲目的，又是另壹番感覺。
36.生命有多可貴，它的迎來送往就會有多麻煩，有多凸顯世間百態。
37.壹切的戰爭，都會有勝利，會有侵吞，會有壹方的壯大，戰爭的結果未可知，但後果永遠壹致——斷壁殘垣，四方哀魂。
38.愛情是由人生發的，朝夕相處是愛，隔著天地心有靈犀也是愛。
39.“可是很多人問過我，能不能不做醫生了。”沈識檐仰了仰頭，看著天上，“妳知道嗎，非典那年是真的慘烈，我認識的叔叔阿姨，很多都沒能再回家。當時非典正兇的時候，我們都不知道明天還能不能見到我爸爸，但我媽媽都沒有說過壹句讓我爸爸不要在醫院了，回家來。後來高考報誌願，我報了醫學院，我媽媽也說，很好，做醫生很好。可是我父親去世以後，我媽媽卻問我，能不能不做醫生了。她說她從來都不怕我成為壹個英雄，哪怕那時候我爸爸真的在非典中犧牲了，她都不會讓我換壹個職業。但她說，英雄不該是這樣的結局，不該被辜負，不該這樣離開。”
40.“從我小時候去醫院找我父親開始，我就覺得醫院是個很神聖的地方，壹個人與這個世界的初遇與告別都在醫院發生，或者說，它是壹個迎來送往生命的地方。”
孟新堂啞然：“這樣嗎？”
沈識檐點了點頭。
這就是人與人的不同了，孟新堂能接受迎來送往這個說法，但恐怕他自己會因此避之不及。這和待客是壹個道理，生命有多可貴，它的迎來送往就會有多麻煩，有多凸顯世間百態。
“最開始就是這麽簡單的理由。我曾經跟言午說，他喜歡彈琴所以考音樂學院，我喜歡做醫生所以考醫學院。這個職業有風險，累，我都知道，可這都不會成為我要放棄他的理由。就像妳說的，我們選擇壹個職業，不是因為它能帶給我們多少榮耀、多少財富，而是我們認同它的意義。”
41.沒有人可以真的做到面面俱到，在這種事情上做出的選擇，從來沒有對錯之分。只是妳選擇了理想，就要割舍些溫情，這就是理想之偉大的壹部分。
42.二十三歲的孟新堂不壹定會喜歡二十歲的沈識檐，十五歲的沈識檐也不壹定會喜歡十八歲的孟新堂。
壹直以來，都是過往在雕琢著人。
43.沒有人能在意外面前保證什麽。
44.這是我的愛情，不是什麽大事，也和別人無關。
45.而我真的很抱歉，沒能真的對妳，壹見傾心。
46.夜風好像突然冷了，也帶冷的夜色中的人。
47.他忽然覺得，原來這就是生活，很多事情都在重演，上帝挑挑揀揀了許多不同的人，讓他們去經歷類似的事情。
48.而如今想來，大概他們兩個人都犯了壹個錯誤，不該去定義愛情的樣子。愛情是由人生發的，朝夕相處是愛，隔著天地心有靈犀也是愛。他的確曾經希望建立壹段像父母那樣的愛情關系，可這時他想，如果是孟新堂的話，哪怕常常有離別，他們建立的愛情形式也該是美好的。因為這個人敬他、愛他、護他，還給了他毫無保留的坦誠。
更重要的，他忠於愛情，又不止忠於愛情。
49.人與人的追求、喜好都不同，涉及人生態度、生活態度等等問題，並沒有什麽標準答案。
50.人長大了以後，很多事情就懶得做了，也不想做了。
51.來自於心底的痛苦和恐懼，就足以壓垮壹個人。
52.若真的有見字如面就好了，那樣的話，他們的初見，他不過十七。
53.沈識檐打了個哈欠，走到桌前去拿眼鏡，剛伸出手卻又停住——眼鏡旁放著壹疊折成了長方形的宣紙，能看到黑色的墨跡。
沈識檐奇怪，伸手拿了起來。打開的時候，還能聞到墨香和宣紙的獨特味道。 字寫的是辛棄疾的《清平樂·村居》。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裏吳音相媚好，白發誰家翁媼？
大兒鋤豆溪東，中兒正織雞籠。最喜小兒亡賴，溪頭臥剝蓮蓬。
落款：識檐三十又壹，願平安順遂，喜樂無憂。新堂書於圓月十六。
54.壹切性格、思想的形成都與壹個人看到的、經歷的有關，無論所見所歷是喜是痛。
55.沒見過災難的人，永遠不會明白災難是什麽。
56.她說她從來都不怕我成為壹個英雄，哪怕那時候我爸爸真的在非典中犧牲了，她都不會讓我換壹個職業。但她說，英雄不該是這樣的結局，不該被辜負，不該這樣離開。
57.很多時候，解釋只是壹把汽油，扔在本就燒得旺盛的火焰上。
58.第壹次送妳，也是第壹份禮物。我挑了最美的花，四季給妳，孟先生請笑納。
59.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孟新堂的體貼與陪伴，而且是有分寸的，值得留戀的。就好像是路途中突然又遇了不近人情的雨，他本來像往常壹樣，懶得撐傘，也並不想躲避，念著壹個人平心靜氣地走，總能走過這片雨。但身邊卻忽然出現了壹個人，陪著他不撐傘，陪著他平心靜氣。並肩攜行，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60.這世間有那麽多種職業，唯有醫生，是負責修補生命。而沒有任何壹條生命，擔得起“對不起”三個字。在疼痛與麻木中，沈識檐想起來，是他的父親曾這樣對他說過。
61.“沒有什麽偉大，”沈識檐輕輕松松地笑著，擺了擺手，“只是徹底記住了，醫生是什麽，我的責任又是什麽。”
62.窗外的雨沒停，雨聲涮著黑夜，顯得這夜沒那麽靜，沒那麽空。
63.沈老板，用我這壹腔的愛意，換與妳同看壹院的四季，可好？
64.“乙亥中秋，識檐歲滿十。”
中秋是生日嗎？孟新堂在心裏暗暗劃了壹筆。
“小兒始無賴，秉燭擬月光，盼庭內海棠開。未見花開，誤繪壹蕩晚霞。遂今辰寄，願童心不泯，歲歲照海棠。”
所以，十歲的沈識檐，會將蠟燭當作月亮去照映海棠花，結果不小心點著了壹旁的草席嗎。看著那畫，孟新堂不自覺地開始想著，舉著蠟燭的沈識檐會是什麽樣的神情，發現席子著了的沈識檐又會是什麽樣的神情。
原來這人從小時候起就這麽浪漫。
“錦阮作於家中庭院，時旬在側。”
接著往下讀，孟新堂第壹次接觸到了這兩個名字。
時旬，錦阮。孟新堂看著那行娟秀的小字，明白這大概便是沈識檐的父母。
65.“向著朝陽，我走過冬夜寒風。”
原來，這才是他們的初遇。
66.偶爾放肆，無傷大雅。
67.“為什麽？”孟新堂輕聲問。
“真的接手了生命，親理了死亡，就沒辦法離開了。”
“我到那以後救的第壹個傷員，是壹個小女孩，小學生。兩個軍人把她從水泥板下挖出來的時候，她睜了壹次眼睛，問我，哥哥，我還能活嗎。我跟她說能……卻食言了。”
68.那日清雅茶堂，琵琶聲穿堂而過，像極了愛情疾疾，驚掠心頭。
壹個滿懷期待，壹個壹見傾心。
69.就算病床前能看到善惡百態又怎樣，就算是有讓人寒心的意外又怎樣，他是醫生，想要治好自己的病人，僅此而已。至於人心，那是人類的範疇學，從古至今都沒人研究得透。
我見過極惡，也見過單純地看著我，向往著生命的雙眼。
70.就像他第壹次見他,就覺得他是個永世的少年。
71.“妳想要的愛情，是什麽樣的？”
就是這個問題，讓沈識檐確定了孟新堂的愛。壹樣東西，如果有壹個人鄭重其事地問妳想要的是什麽樣子的，那他壹定想過要給妳。
72.孟新堂出來的時候沈識檐在挑選音樂，對於正在播放的曲子，印象著實不深。他試圖回憶著那時的場景，比如播放器歌單的顯示、和宋可的對話內容，想要憑借這些，勾出些關於聲音的記憶。可好壹會兒，他都不得方向，像是失憶了壹般迷茫壹片。
而當回憶的轉軸又轉了壹圈，轉出壹幀燈光煌煌的畫面時，沈識檐像是突然被星光擊中了回憶，星河鋪蓋而來，化成了那壹刻的聲影。
他清晰地憶起了那壹眼的孟新堂，也清晰地憶起，那時耳邊唱著的，恰好是那句他很喜歡的歌詞——“妳可是我苦等30年，才遇見的人。”
沒有什麽比遇見更浪漫。
73.? “老顧，我得提前跟妳說下個事兒。”沈識檐沈吟片刻，終於還是開口說，“我交的對象不是個姑娘，是個……”
沈識檐斟酌了壹番後面的用詞，最後說道：“小夥子。”
很明顯的，老顧的臉上有片刻的呆滯，像是沒聽懂他在說什麽。在那壹刻，沈識檐意識到自己還是緊張的。他壹直覺得自己是個活得挺隨意的人，不太會在乎別人的看法，但面對老顧，面對這個像是他的親人的小老頭兒，他忽然很怕聽到什麽激烈或失望的話語。
他稍稍站直了身體，挺了挺背脊。
“其實，談戀愛就是找個喜歡的人，男的女的，我覺得真的不重要。”
聽到這話，老顧才抖了抖身子，回過神來。
“男的啊……”他看了沈識檐半晌，最後重重地嘆了口氣。
“嗨，妳別這麽看著我。男的就男的，怎麽著都是壹輩子，我不至於這麽老頑固，難道我還能因為妳找了個男朋友，就不給妳酒了不成？”
沈識檐這回笑得燦然又輕松，突然抱住了老顧，也不管他的抗議，就是不撒手。老顧在他肩頭，所以他沒看到老顧微微紅了的眼角。
74. 來電是壹個陌生的號碼。沈識檐接起來，聽筒中傳出來的聲音卻並不陌生。
“識檐哥哥！妳快來看看我爺爺。”
沈識檐是壹個無神論者，但他很多時候都懷疑，人對於災禍是有感知的，或者說，他對於死亡是有感知的。就像當年他父親去世的那個早晨，他正在宿舍，準備去上第壹堂課。剛剛拿起書包的時候，手機鈴聲也是這麽倉促急迫地響了起來。被鈴聲刺到耳朵的第壹秒，他就直覺這個電話傳遞的是壹個不好的消息，因為那是早上的七點二十分，根本不是該收到電話的時間。
現在也是。晚上十點半，本該寂靜。
75.青黴素過敏，青黴素過敏。沈識檐的腦子裏只剩了這幾個字，直到他觸到老顧冰涼的手，才猛地清醒過來，發了抖。是真的有點站不住，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跪在了床邊。顧陳念還在哭，他靜靜地看了老顧很久：“老顧啊……”
這樣的會面對於他們兩個而言實在太陌生，叫了壹聲“老顧”卻沒人應，沈識檐怎麽也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麽。第壹次，他想像許多曾經見過的崩潰到失去理智的家屬壹樣，要他起來喝酒，要他快點跟自己回家。
他狠狠地閉了閉眼睛，握著老顧的手抵到額前。
“妳生病了，要給我打電話啊。”
放著我這麽個醫生不用，妳瞎跑去輸什麽液呢？
76.轉身前，他說：“脫了這身衣服吧。”
這世間有那麽多種職業，唯有醫生，是負責修補生命。而沒有任何壹條生命，擔得起“對不起”三個字。在疼痛與麻木中，沈識檐想起來，是他的父親曾這樣對他說過。
77. 老顧的葬禮辦得很低調，除了開了三瓶好酒，鄭熹微帶來了壹大籃白菊，就沒再添什麽別的。酒是沈識檐灑的，因為桂花奶奶說老顧最愛跟他喝酒，時常念著、想著。
“壹下子喝三瓶，可是對身體不好。”桂花奶奶抹了抹眼角，嘆了聲氣，“可是我又心疼妳壹個人走，就多給妳拿了點，妳解解饞，但最好留點在身上，想喝的時候喝。”
沈識檐看著那壹灘酒滲入地裏，蜿蜒成壹個奇特的形狀。酒香直漫到了天際，他不禁想，老顧這會兒該抿壹口，瞇著眼咂著嘴，誇自己的酒真香了。
臨近太陽落山的時候，沈識檐沒想到孟新堂會過來。兩個人見了面都沒說話，沈識檐領他去給老顧上了香。變成了黑白色的老顧依舊笑得挺開心，沈識檐忽然想起自己訂報紙的那天，老顧跟他說，趕緊把人領過來看看。
其實沈識檐知道，這小老頭兒哪有那麽開放的思想，連顧陳念要出個國，他還跑來跟自己絮叨說現在的小孩兒心怎麽越來越野、越來越不著調。不過是因為跟他說找了個男人的是自己，他才那麽快讓自己轉了彎。
老顧心疼他，特別心疼，從十年前的中秋，他串了很多條街去給他買他愛吃的豆沙月餅開始，他就明明白白地知道了。
沈識檐去酒房取了壹瓶酒，和孟新堂壹起敬了老顧。灑完這兩杯酒，他才覺得，老顧的喪事是真的辦完了。
78.顧陳念的臉上還留著淚水剛剛幹涸的痕跡，她看了沈識檐壹會兒，忽然問:“爺爺是看我睡著了，想早點讓我回去睡覺，才說不做皮試的嗎？”
沈識檐的呼吸沈了沈，因為他覺得這話中的感情，還有顧陳念的眼睛，是那麽熟悉。很多年前，許言午也是這麽看著他，問他，是因為我生病，叔叔帶我去兒科看病，才會碰上他們，被他們害死的，對吧？所以，也相當於，是我害死了叔叔。
沈識檐恍惚到覺得失了重。
他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因為他很清楚，即便他說不是，顧陳念也會像當年的許言午壹樣，認定了那個肯定的答案。
他忽然覺得，原來這就是生活，很多事情都在重演，上帝挑挑揀揀了許多不同的人，讓他們去經歷類似的事情。
“該怎麽治病，是醫生說了算的，做不做皮試，也該是醫生說了算。”這是他今天說的最長的壹句話，說得壹字壹頓，清清楚楚。
話說出口，他才覺得依然是不妥。可沒等他挽救，顧陳念就已經開始大哭，她把手捂在臉上，淚水卻從她的指縫中淌了出來。
“我是不放心爺爺自己去輸液才跟著去的，我也不知道我怎麽會睡著了……我為什麽會睡著了啊！”
到最後，顧陳念開始崩潰地哭喊，沈識檐起身走到她身邊，攬住她的肩膀，壹下壹下拍著她的後背安撫著她。
79.路上行人寥寥，且大多撐著傘，倉促匆忙地走過。有個小孩子在過馬路時跑了兩步，被媽媽抓著雨披拎回路邊，扳正了身體教訓著；街對面的出租車下來了壹個慌張的男人，顧不得明晃晃的燈光和近在咫尺的斑馬線，徑直沖過了馬路……孟新堂擁著懷中的人，突然想，若是自己可以讓沈識檐做壹個千萬種世事的旁觀者就好了，那樣，便不用再經歷那麽痛的離別。可行走在世間，再清逸的人，都不可能片葉不沾身。
更何況沈識檐比誰都有情有義，也比誰都承擔得起。
雨勢漸大時，孟新堂忽覺得有微涼的東西，沾濕了他的肩膀。而今晚沒有風，所以絕不會是偷偷飄進來的雨。
他楞了楞，擡起手，輕輕碰了碰沈識檐的臉，果然，那裏有兩行透亮的淚。
孟新堂拭去那兩行淚，收緊了手臂。他微微偏轉過頭，親吻了沈識檐的額角。
“別哭。”
這是2015年，北京的最後壹場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