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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羨】只為當年意難平(2)

說真的,經歷兩世,魏無羨從未想過自己會有害怕的時刻。即便是前世在窮奇道,在不夜天。生死之間,他只覺過痛,卻不曾怕過。而此刻,奇跡般的回到十七年前,似乎壹切都還來得及。可除卻剛才奔下山時的激動,冷靜下來時,他只覺後怕。

魏無羨細看了眼壹旁呆坐的藍忘機,不禁苦笑了壹下。這不是他平日印象中的那個藍二哥哥。

隔著十七年,隔著生離死別,隔著錯過的經歷與真相,隔著未曾宣之於口的表白。魏無羨壹時間不知要同這位有些陌生的愛人說些什麽。

是先說蘇涉的千瘡百孔咒,還是說金光善對陰虎符的覬覦。說薛洋在義城所做的種種,還是講金光瑤的謀劃和野心?壹切都還未發生,如今說出來,到底能獲得幾分信任?先前下山時的種種計劃,想要見到師姐江澄時告知他們的種種布局和安排,如今,他終於發現了改變歷史走向的最大阻礙。

“若我說了,會有人信我嗎?”魏無羨茫然了。這十七年的故事太離奇,中間曲曲折折有好些魏無羨自認還不知曉的細節。即使阻止了蘇涉下咒,逃過了窮奇道……百家中覬覦陰虎符的又何止是金氏壹門。不夜天上百家逼迫還記憶猶新,亂葬崗兩次圍剿,金光瑤在觀音廟中所說的話……魏無羨想到了那張帶他回來的紙片上的字。

重來壹回,依舊沒有壹條可選的陽關道可以供他行走。如今,他到底要如何保住自己想要保護的人,如何走接下來的路呢?

依舊是無奈……

這壹刻,魏無羨感覺到從未有過的無力感。百般無奈帶動著滿腔的憤恨,魏無羨煩躁之下竟壹拳砸斷了壹棵徑寬逾尺的大樹。

“魏嬰!凝神!!!”這壹舉動徹底驚醒了壹旁的藍忘機,他迅速攬住魏無羨的雙肩將其扶坐好。然後壹手執住魏無羨帶血的拳頭,另壹手按住其手腕,壹邊號脈探查傷勢壹邊給魏無羨輸送靈力。

很快,藍忘機覺察出了不對。

原本只是擔心他先前受溫寧那壹拳的傷勢,如今這壹番探查確實應證了自己心底許久以來的疑問。藍忘機手上靈力不斷輸入,卻如泥牛入海。細細探查下,那靈脈歸於丹田處,分明是被人齊根斬斷,而丹田空空如也,並不見金丹。

藍忘機只覺得胸腔裏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感。看了下魏無羨緊閉的雙目,稍松了口氣把目光擴散到他的整臉……下顎的線條明顯又收緊了,剛才攬住他雙肩時,掌下觸摸到的分明只有骨骼的生硬。他竟是比射日之爭時愈加瘦了些。藍忘機的目光最後仍停留在魏無羨緊皺的眉蹙上,心中的百般疑問,卻無壹言發問。

終於。

魏無羨突然回神似的掙了壹下,藍忘機就勢收回了輸送靈力的手,卻仍執著他受傷的拳。“魏嬰,可有礙?”

他雙目緊盯著魏無羨,後者並無任何反應。他將目光重新集中在魏無羨鮮血淋漓的拳掌上,手骨關節處已經被樹幹磨去了兩片皮。藍忘機並非夜獵外出,身上為帶任何可用於包紮之物。私心下考量了用抹額的可能,可,山上眾人皆出身世家。無奈撕扯了自己的中衣下擺,小心又鄭重的壹圈壹圈包裹著他的傷口。不敢言問,不敢責怪。

又過了許久,魏無羨睜眼入目的就是藍忘機琉璃色的眼珠,那雙眸裏滿滿當當的映著自己的影子。

魏無羨心頭壹震。相同的眼神他在被獻舍後看過太多次,不曾想過,原來早在十七年前……是了,如今,他還是有藍湛的。

重新整理思緒,當下既然藍忘機在,有些事同他壹道處理總比孤軍奮戰的好。按照前世的記憶,三四個時辰前,就在現在的山腳。那壹番談話的回響好像還四散在山林裏,“我真的會控制不住,做不到。這條獨木橋,我真的走不下去……”如今,來自十七年後的回夢人不得不承認當年自己的自負。魏無羨卻不知如何說出口。

“藍湛,妳信我嗎?”

魏無羨帶著下壹世的記憶問這個十七年前的愛人。想那日靜室方醒,他同樣問過,那時的藍湛沈默不語。而當下,魏無羨緊盯著藍忘機的臉,迫不及待的想要這個答案。

“信。”

藍忘機眉峰微動,似是終於甩開了什麽猶疑。他目光澄明的回看著魏無羨,堅定的眼神讓魏無羨不知不覺中紅了臉。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心若存愛者,何懼憂與怖。」

心中大石穩當的落了地,魏無羨表情壹松,舒展出壹個明媚的笑。這笑容原本是隱藏在夜色中,卻依然晃了藍忘機的心神。這笑容,自蓮花塢事後,藍忘機等待了好些年。

「天子笑分妳壹壇,當作沒看到我行不行?」

那個明媚的白衣少年,藍忘機同樣的,等待了好些年。?

藍忘機此刻有些茫然無措。胸膛裏愈演愈烈的心跳聲告訴他,此刻,他被這少年的笑容又沈迷到不知所以,可。他慣會如此不是嗎?把別人撩撥起,又全然不顧的掉頭走了。

「我撩撥的又不是妳,心煩意亂也輪不到妳!」

心煩意亂,正是心煩意亂。

藍忘機想起玄武洞中的種種。被撩到吐血,最後竟默默順走了別人贈給少年的香囊。

魏無羨壹直緊盯著藍忘機的小動作,見他似下意識的拂了下自己胸前,不禁樂了。直到他們成婚後,魏無羨才發現,自家道侶用了十多年的錢袋竟是當年綿綿的香囊。且每當某人想起前事又醋死在了缸裏,總要拿出憑證來控告魏遠道當年如何撩撥。魏無羨只得心中暗暗吐槽藍二公子十數年未曾消減的醋意,在苗頭方起之時迅速找到順毛救命的途徑。就如此刻,倒打壹耙也許不失是壹種方法。

“藍湛,妳的胸前藏了什麽?”

魏無羨壹臉抓到妳了的得意樣,盯著藍忘機那張在月光照映下有些慌亂發白的臉。

相較魏無羨的得意,藍忘機顯得有些窘迫……他忍著心中巨大的驚訝與猶疑,眼睜睜看著魏無羨斜嘴壹笑從他胸前勾出那枚已被他私用做錢袋的香囊。

完了!

藍忘機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腦子裏沖,當下腳底愈發軟綿綿的。

作為世家弟子楷模的藍二公子,極其不雅正的竊了別人的香囊,現下被失主當場拿獲。藍忘機低頭看著魏無羨捏著錢袋的兩只手指,只覺得那手指捏在了自己的心脈上,壹擊而中,直攻命脈。

耳畔傳來少年的壹聲輕笑,那呼吸也打在藍忘機的耳蝸。濕濕軟軟的,蔓延開來。

藍忘機只覺得足下似乎暈開了壹汪池塘,水極其淺,下面卻有著厚厚的淤泥。他猝不及防的應對這腳下的窘境,只覺得自己能勉強立穩,卻好像壹直在緩緩深陷。擡眼看向身邊的少年,對上帶笑的壹對眸子,藍忘機板住了伸向少年的那只手。

就這樣站在這裏靜靜的沈下去吧。或許淤泥並沒有太深,或許不掙紮還可以更長久的看著那少年。

魏無羨並不知他這未來的道侶心底翻滾了壹出怎樣英勇就義的大戲。余光督見藍忘機右臂向他伸了壹瞬又迅速放下,魏無羨不明就理的依從身體本能的把自己塞在了對方懷裏。總不適應這突變的身高差,魏無羨那毛亂亂的腦袋側倚在藍忘機的肩頸處磨轉,找尋合適的位置。

“魏嬰?”藍忘機突覺自己懷裏突然拱進來壹個盈滿滿燒得滾燙的鍋子,壹時間頭手皆不知往何處放。原覺得少年或許只會在岸邊看上他幾眼就走的,怎的現下紮進了池裏與他抱在壹處。他壹雙手進退兩難,不敢抱亦不能推,生怕自己會錯了意。

魏無羨心裏覺得好笑又酸澀,藍忘機的身體已經緊繃到了極致,像壹塊立了千萬年風化的石頭壹樣,仿佛壹口氣就能吹散了。想想剛才藍忘機的種種舉動,魏無羨看到了那淺珀色眸子掙紮下透出的絲絲痛意。如今這人臉色蒼白,在青澀的慌亂中,很莫名的,魏無羨看到了無望下泛起的狠決。

壹時間,魏無羨只想抽死方才那個惡意打趣藍忘機的自己。此下他懷裏擁著的是他十七年前不曾相知的,是他瀕死也不曾回應的愛人。是他年少時無意撩撥,愛而不知辜負了壹世的藍湛。是現下還不知他心中情誼,絕望固守著自己不可得妄想的藍二哥哥。

亂葬崗的夜風總是有些呼嘯,即便是山下。魏無羨窩在藍忘機懷中,耳邊卻只能聽到那胸膛中崩裂的響鼓般的心跳。他被那心跳聲鬧紅了眼,慢慢的從藍忘機懷裏退出來。

藍忘機覺得懷中壹空,心也突然空了幾拍,卻看魏無羨眼眶紅紅的瞪著自己。想不及此時到底發生了什麽,藍忘機覺得這壹晚的所有都像是在夢裏壹般無邏輯。只見那剛從懷裏撤出的少年雙拳突然攥緊了自己的前襟,壹個向前的拉力。

藍忘機看著少年的臉在眼前放大,到了極致,壹雙顫抖的睫毛刷在眼前。

然後,唇上壹溫。淺淺的溫度還來不及反應就淡去。

藍忘機覺得自己的五感都出現了錯亂,不然這亂葬崗只有斜月的暗夜裏,怎得眼前突顯壹片白光。

那白光,閃了許久,又好像就在瞬息之間。藍忘機感覺又有暖暖的呼吸貼近了自己的耳畔,淺淺的呼吸打過來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癢。

他聽見他的少年帶著輕笑的聲音。

“藍湛,妳特別好。我喜歡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