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小的時候，爸爸媽媽關系就不好，爸爸總是出去喝酒，回來還會耍酒瘋、摔東西，會拉開窗戶問我媽，妳怎麽不跳下去呢。
媽媽總是去打麻將，贏的時候很開心，輸的時候滿臉黑線，可惜，她能開心地回來的時候並不多。
媽媽吵起架來，壹張嘴，就和機關槍似的，不僅速度快，重要的是不用瞄準，到處掃射。
十六歲的時候，媽媽懷上了二胎。
爸爸說，還是別生了，都快四十歲了，這壹個孩子都養不起。
媽媽說，壹定要生出來，讓妳看看到底是誰的種。
就這樣，弟弟小明出生了。小明生下來，壹身的褶皺，可是他的大鼻子和大耳朵，壹看就知道，和爸爸長得壹樣。
爸爸也很開心，說我們家終於有後了，戶口本可以傳下去了，滿屋子笑聲，就我壹個人楞在那，“爸爸，我都十六了，妳咋才有後”？
02
小明半歲的時候，我剛好初中畢業，沒有考上重點中學。
爸爸說，別讀書了，都讀傻了，考不上重點高中，好大學就沒戲，讀了也是瞎耽誤功夫，不讀書跟著老爸賺錢去。
我並沒有跟著老爸去賺錢，而是給媽媽看孩子了。
媽媽被小明拖累著，已經好久不能出去打麻將了，現在，我可以搭把手，媽媽就可以去玩，小明餓了，讓我抱去麻將館，餵飽了再抱回來，如果嫌麻煩，也可以在家煮個雞蛋，弄點蛋黃糊糊餵他。
有時，以前的同學也會約我出去玩壹玩，我抱著小明，他壹會兒拉壹會兒尿，不拉不尿，也會不知為什麽地哭起來，後來，同學就不叫我了。
我們這流行早婚，女孩有19歲就嫁人，20歲就生孩子的。
隔壁的嫂子就是這樣，我經常抱著小明找她去聊聊天，兩個孩子在壹起還能玩壹會。
時間長了，大家都以為小明是我兒子，開始時，我還解釋，後來，就懶得說了，我兒子就我兒子吧，也沒啥差別。
小明上幼兒園了，每天都是我接送。幼兒園的老師每次都說：小明媽媽，孩子很乖的。
小明三歲的時候，爸爸出軌了。因為，他的初戀離婚了，四十幾歲了，還能再找回愛情，他不想錯過。
但是，我和小明，爸爸壹個都不要。因為，他的初戀女友也有壹個女兒，肚子裏還懷了壹個。爸爸說，孩子太多了，受不了。
媽媽說，她也不要，兩個孩子，養不起。
爸爸摔門走了，沒幾天，媽媽也走了。
他們的大紅結婚證還在家裏，但，似乎已經不重要了。爸爸壹家四口，其樂融融，媽媽也不知在哪裏快活。
我舍不得小明，他的眼神那麽幹凈、單純，他笑起來那麽好看，看見他笑，我就覺得滿世界的陽光。
我到市裏的小店去打工，他們計時付工資，這樣，我既可以賺到錢，還可以照顧小明，我要把小明養大，我不能讓他沒有親人。
03
有壹次，小明病了，發著高燒，怎麽都不退。我嚇蒙了，他們說，再這麽燒下去，小明就變成小傻子了。
我不要我的小明變成傻子，半夜，我抱著小明跑到醫院，哭著求醫生，不要讓小明傻了。
醫生壹邊量體溫，壹邊讓我去辦卡存錢。
我只有200塊錢，都存進去，給小明掛上了輸液。醫生說：小明要住院，壹周才有可能康復，費用大概五六千。
那年，我20歲，我不知道到哪去找這麽多錢，看著病房裏別人的包包，我就想去偷。
可是，他們看我看得特別緊，說，我這麽小，就有私生子，壹定是作風不好。
我求壹個奶奶幫忙照顧小明，自己跑回我們家那個小鎮，去找爸爸。我沒有他的電話，但是，我知道他住址。
我敲門，那個女人隔著防盜門，冷冷地盤問我。
我大哭，妳特麽別問了，我再找不到我爸爸，小明就變成傻子了，妳快告訴我，我爸爸在哪？
她被我發瘋的樣子嚇傻了，說，我和我媽壹樣，就知道耍潑。
半個小時後，爸爸回來了。
我恨爸爸，可是，我顧不了這麽多了，小明還在醫院裏，我哪有時間去恨。
爸爸跟我去了醫院，說，小明只是感冒了，打針退燒消炎就沒事了。本來沒事，被我壹陣鬼哭狼嚎，都快把他嚇出病來了。
爸爸交了所有費用，然後給我留下了1000塊錢。
我想說，我不要，可是，我沒錢養小明了，我覺得我特別像電視裏被拋棄的小三，為了孩子忍氣吞聲。
我在壹旁，壹直哭壹直哭，“我才二十歲啊，憑什麽替妳養孩子啊，妳的良心被狗吃了，妳不養當初為什麽要生？
周圍的人都看我，心想：這個中年男人還能找到這麽年輕的小三，還肯給他生孩子，哈哈。
後來，爸爸也哭了。
他說，他年紀大了，不想沒有家了，況且我和弟弟已經沒有爸媽了，他不想家裏比我們還小的小弟弟也沒爸爸。
04
小明上小學了，我的錢每個月都不夠花。
我急得直撞墻，我不能讓小明被人瞧不起，我要給他穿的好點，吃的好點，用的好點，我不能讓他像個沒爸沒媽的孩子。
那壹年，我發瘋似的讀書，因為我要考壹個會計證。
我看見店裏的會計可以不坐班，每天做完自己的工作就可以走，而且每個月的工資有四五千。而我，每小時工資12元，我就是24小時工作，也給不了小明想要的生活。
可是，我只有初中畢業啊，買書報班就花了我幾個月的工資。
花就花吧，為了這些錢，我也得把南墻撞破了。
那些書上的字我看不懂，老師上課說的什麽我也聽不明白，後來，我感覺我失去聽力了，每節課都在看老師的嘴型猜謎語。
我想哭，可是，我不敢，我怕班裏的同學知道我只是初中畢業，笨得像鴨子，還異想天開。
小明睡了，我就壹夜壹夜地看書，是哭是笑，我都睡不著了。
後來，班上壹個大哥，看我可憐，空閑的時候，肯給我講講。我覺得，他就像救世主壹樣，在我眼前閃閃發光。
我考下了會計師證，也愛上了那個大哥。
可是，大哥說，他剛大學畢業，還不想找女朋友。大哥的媽媽說，他兒子名牌大學畢業，二十幾歲，風華正茂，憑什麽要找壹個離異還帶孩子的已婚婦女啊。
我沒有解釋，我雖沒有離異，可是，我就是帶著個孩子啊。
那壹次，我好像摸到了愛情，可是，半夜醒來，是壹場夢，身邊只有睡得正香的小明。
05
小明大了，他問我，為什麽我沒有爸爸媽媽。
我說，有啊，只是他們不和我們生活在壹起，上蒼讓我代替他們來愛妳。
小明說，他要怎麽跟大家說，自己有爸爸媽媽呢
我說，不用說，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就好。
這些年，我帶著小明風風雨雨，期間的波折真的不是壹句話兩句話說得清楚了，我滿肚子都是壹個單親媽媽的心酸。
幸好，這些沒有沈澱在小明的心裏，他陽光、開朗，長成了壹個帥氣的大男孩。
今年，小明去美國留學了。
我支持他，因為我已經有了壹家公司，可以付擔得起他的開銷；因為，我只有小明這壹個孩子，其他，我什麽都沒有；因為，我不想小明像我壹樣，人生應該有的、能有的，我都希望他能得到。
我已經好多年沒有見過父母了，甚至，他們的模樣已經模糊了。
去年，爸爸突然找來，他老態龍鐘，以至於我都認不出了。
他說，希望我可以幫幫小弟弟，他讀書不行，能不能到我的公司來找個工作。
我說，不行啊，我只能給妳養壹個兒子，不能再養第二個。
養壹個兒子，我已經搭進去了大半生，我的青春、我的愛情、我的婚姻，誰來還我啊。
後來，媽媽也找來，說小明得給她養老。
我說：不行啊，我是小明的媽媽。生母沒有養母大，小明得給我養老。
我媽給我生了壹個兒子，我把他養大了，我是不是很牛逼，怎麽妳誇我的時候，我這麽想哭呢。